8月25日,对于中国绝大部分的地方来说,还是酷热难耐的盛暑。然而位于东北黑土地上的北春市,已经有了那么一丝潇潇的凉意。这是一座很干净的城市,马路上一尘不染,两旁排列着让人不由的会从内心深处产生敬意的松树,他们似乎就是这块土地和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的化身,性格耿直而又不屈不挠。
北春市在解放前就是中国的老工业城市,拥有着强大的工业基础。解放后国家的一系列重点项目又先后在这里落户,进一步巩固了这座城市特有的厚重感。曾经,这里的大部分市民都是依偎着这些城市里的大型国有企业生活,纵然有时显得严谨,但日子却是过得红红火火。
据说这里生活着的人们曾经多少有一些优越感,只是这种感觉在20世纪的最后几年里开始迅速衰弱。进入21世纪,这座城市似乎已经被淡忘,人们只有经过路边那众多的已经空无一人的厂房时,才会偶尔记起她昔日的尊严与荣耀。这里的生命,依然顽强,生命的品质,依然纯洁,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莫名的萧条和悲凉。
刚下火车,刘若康的心瞬间就感受到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静谧。这一年是2003年。火车站广场上,放眼望去,太多像刘若康一样的学子,在家人的陪伴下,一簇一簇的涌入这个新的城市,留下阵阵欢快的笑声。
刘若康似乎很茫然,本就忧郁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对生命价值的疑惑。他拒绝了爷爷和爸爸要来送他的建议,执意一个人开启了这一段新的旅程。
坐上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北春大学。学校门口早已是熙熙攘攘,作为一名普通的大学新生,尽管不情愿,刘若康也不得不加入到了这一片人群中,因为今天是新生报道的日子。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方言,但是东北味显然最重。看起来大家普遍对这个需要呆满四年的学校很不满意,不过也是,学校太小了,连一块像样的体育场都没有,甚至比不上某些地方的高中大。但毕竟这是一个新的起点,所以尽管嘴上太多人有太多的牢骚,但大家还是紧张有序的去办理各种入学手续。
处理完各种手续后,刘若康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推门进去,已经有三个人正在里面打扫卫生,自然的,他们也已经占好了自己的床铺。看到刘若康进来,三个人也都客气的打了个招呼。个子高高、戴着眼睛、看起来也最成熟的男孩子率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李中远,家在北春附近。”
然后他指着另外一个中等个子,说道:“他叫田磊,是我的远房表弟,也在这个宿舍。”
田磊则马上笑脸相迎,不知怎么的,刘若康仅凭第一印象就很不喜欢田磊,或许因为田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圆滑的人,笑起来似乎连眉毛都在笑,却总有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刘若康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就把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个舍友,实际上他也确实很引人注目,因为他看起来就只有1.55米,又微微发胖。
“我叫于云乐,也是本省的”,这个小胖子爽快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听完这句话,刘若康放心了,因为他觉得于云乐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单纯的人。
收拾好床铺,大家躺在床上又聊了几句。这时候刘若康才发现,原来田磊、于云乐和自己一样,都是管理学院03级1班,而李中远则是7班的。
慢慢的,刘若康似乎觉得恍惚了起来,终于,他睡着了。这一刻,他终于可以忘却高考的失利;终于可以忘却亲人邻居的白眼。这一刻,他终于不用再想为什么自己关键时刻总是失常;他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未来。这一刻,他真的累了。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内心的痛苦、不解和对未来的忧虑已经把他折磨的疲惫不堪。这一晚,他终于没有再做噩梦。也只有当他的眼睛闭上时,你才不会看到深藏在他眼神中的忧郁。那一抹忧郁,像天空的蓝色一样深,像雪山的白色一样纯洁。
8月26日,入学第二天。
刘若康、田磊、于云乐一早就按通知赶到了723教室,在这里,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班级的其他同学们。一位学生会的干事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主持了这第一次班级的见面会。按照惯例,自我介绍是一个新的群体相互了解的必不可少的环节。大家鱼贯上台,根据规定好的介绍事项,将自己的姓名、爱好逐一做了交待。而台下的人显然要热闹的多了,低声的评价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上台,大家的声响就越发的大了。
例行公事,刘若康也完成了自己的介绍,整个过程中他甚至都没有敢正视一下台下的人。等所有的人完成了自我介绍后,那位学生会的干事又简单的见了几点要求和注意事项,紧接着就告诉了大家,新生军训从明天就正式开始了。
回宿舍的路上,刘若康的脑海里仍在回放着自我介绍的情景。整个班级36个人,一大半都是东北人,其他的来自山东、河南、安徽等地。最让他感觉得到惊奇的是,班级里居然还有来自海南的同学,真的有了一种天南海北的感觉。有两个人最令他印象深刻,一个叫卢猛,北春本地人,人若其名,很有一种猛张飞的感觉;另外一个叫徐莹,虽说是女孩子,却有着典型的东北人的直爽性格,加上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和超过1米7的身高,总给人一种"爷们"的感觉。
这一天的剩余时间,刘若康像其他绝大部分新生一样,全部花在了生活用品的购买上。到了晚上躺在床上,他感觉到很空虚,脑海里似乎一直在翻滚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就是我的新的生活吗?我的未来会怎样?这时候,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听到田磊和于云乐他们的谈笑。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却不知道应该该联系谁,毕竟对于学生来说,这时手机还不是很普遍的。无奈下,他开始练习在手机上编写短信,直到再次感觉到恍惚。他又睡着了!
5点40分,整个宿舍楼里嘈杂了起来,所有的新生纷纷起床,跑到公共的洗漱间里忙活了起来。刘若康也揉着惺忪的睡眼,扛着毛巾加入到了洗漱的大军。突然一个响亮的嗓音传来:“都丫的快点啊,迟到了要罚站的!”。刘若康转身去看,只见一个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的男生正在楼道里渐渐远去。刘若康也加快了速度,回到宿舍穿上一件单军服匆匆忙忙跑向军训场。
出了宿舍楼,刘若康就后悔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8月底北春的早上会如此的凉。仅穿一件单军服的他站在军训队伍里,瑟瑟发抖,嘴唇发紫。在来学校之前,刘若康得到的信息是,军训只是一个走形势的过程。但是第一天的军训,显然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想法。不得已,他也只能狠狠地咬了咬牙,坚持着枯燥的走正步训练。
每天的操练从早上6点持续到晚上6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两天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了一种筋疲力竭的感受。而这两晚,刘若康睡得很踏实,因为他真的太累了,已经忘却了所有的压抑和忧虑。
第三天的军训,教官开始在训练一个小时候允许一个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这个时候,很多同学倡议同一个军训方队的成员们轮流在方队前表演歌曲,活跃一下气氛,也顺便缓解一下其他人的疲劳。徐莹第一个走上前去,带着浓厚的东北腔唱了一首歌曲。紧接着,几个比较活跃的同学也先后进行了表演。性格腼腆而忧郁的刘若康并不喜欢这种表演方式,但是,在第六天的军训时,终于轮到他上前表演了。不得已,他演唱了一首吴奇隆的《为爱流过泪》,唱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高中时的那夭折的初恋,心又不经意间痛了一下。
唱完后,所有人鸦雀无声,刘若康也楞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归队了。突然,掌声猛烈的响起来了,而且一直持续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掌声都热烈。“情歌王子”,下面几个女孩子起哄着。刘若康的脸红了,再也不敢去看大家的眼睛,匆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但是,“情歌王子”的称号,就此流传开来。从那一天起,每一天的军训,刘若康都被要求唱歌,而他的每一首歌,又总能引爆大家经久不息的掌声。
刘若康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他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而又渺小的人,不应该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更何况,慢慢的他发现了很多女孩子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柔情,休息时也会有女孩子帮他拿水和毛巾。
半个月的军训时光,在枯燥和汗水里走到了尽头。可是对于刘若康来说,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因为他暂时忘却了内心的痛苦,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痛苦,似乎一切都被麻木了。可是明天呢?刘若康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