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视眼所致,一片银装素裹。
九州南部极南端,群山万壑,尺许厚的白雪下四散分布着一些石屋、土堡。此处乃是深江部落,在九州大陆也仅仅算得上一个九流部落。
这些石屋如同雨后春笋般密密麻麻,占据了好大一片山林,然而却有一间石屋远在千米之外,与众多石屋比起来显得格外孤单。
晨风夹杂着朵朵雪花,透发出阵阵寒意。
朦胧中,在那孤单的石屋顶上,有一名十岁少年静坐在大雪之中,自言自语地叨念着什么。
少年身穿兽皮,发梢及肩,虽只十岁,却已有几分俊俏,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孤单。奇怪的是,漫天大雪却没有一片雪花落到他身上,连他周围一米范围内都没有一丝白雪。
原来还未等雪花落在他身上,便已被其体温蒸干,化为阵阵雾气,这就是先天至纯火行血脉。
在九州大陆,每个人一出生都会有一种五行属性,金木水火土各不相同,当然也有强弱之分,但都可以夺取相应妖兽的兽魂,成为一名兽魂师。
李东林更是受上天眷顾,拥有至纯火行血脉,可惜却又受上天遗弃,自五岁起三次夺取火行兽魂接连失败。
众所周知,哪怕拥有一丝丝五行属性,都能夺取相应属性的兽魂,只是五行血脉越稀薄日后修行越艰难,但绝无夺魂失败之理。
所以,整个部落也无人能知晓他失败的原因,也因此他被其他族人暗中喊做“异种、怪胎”之类,好在其父李青阳乃是整个部落的最强者——唯一的七阶兽魂师,所以也无人敢过多刁难。
“初六、初七、初八……”少年掰着手指头数着什么,待得数到“初十”之后,激动的在屋顶上猛地站起身来,眼冒精光,自语道:“初十了,今日父亲该回来了。”
……
待得天明,大雪也停了。
一行十余人踩着厚厚的积雪,翻山越岭,向着深江部落走来。
更引人注目的是,当中几人竟扛着一虎一蛇两大妖兽。尤其是那只火烈虎异常凶厉,虽然多处负伤,被众人五花大绑,但依然虎威凛凛,獠牙利齿森然可怖。
这一行人,正是深江部落半月前出去狩猎的勇士们,正如李东林所料,恰好今日归来。
深江部落的勇士们狩猎半月有余,带着捕获的两头妖兽凯旋而归,整个部落一下子都沸腾了起来。
当下,酋长召集部落所有族人,将两头妖兽带到一处空地,朗声道:“族人们,此行我等不负众望,捕获下品土行蝮蛇,中品火行烈虎两妖兽。依照族规,将由五行本命属性为土行、火行中最纯净的两个孩子夺魂,至于其他属性的孩子也不必难过,以后狩猎自然也会有相应妖兽。”
“中品火烈虎!”
整个部落一下炸开了锅,大家都看出那烈虎异常凶猛,哪知竟是中品妖兽。
“哈哈…真是我深江部落之福!”
“二十年后,部落又将迎来一位强大的火行兽魂师!”
“我深江部落,终有一日会晋升为上等部落!”
族人们神情激动,围着火烈虎比手画脚议论纷纷,这等中品妖兽别说是深江部落,就是强大数倍的大部落,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族人们一番议论后,孩子们顿时兴奋不已,尤其是火行血脉的孩子内心都跃跃欲试。
躲在人群中的李东林内心也闪过一阵激动,他极度渴望驾驭这只强大烈虎的兽魂,但马上又陷入一阵落寞,他明白三次失败之后没人会再让他夺魂了,他也受够了失败之后别人对他的冷嘲热讽。
族人们都明白,孩子们才是部落的希望,所以一直都不遗余力地捕获妖兽。
片刻后,他们用特殊方法找出了如今土行最纯净的孩子带到场中,负责夺魂的一名族人对那四五岁孩童道:“小家伙,知道怎么做吧,今日之后你可是一名真正的兽魂师了。”
那小孩一脸兴奋,拼命的点点头,接着便在场中盘膝坐下,进入冥想状态。
族长赶忙招呼几名族人,将那条七尺来长的剧毒蝮蛇拖到那名孩童身旁,几人合力令碗口粗的蝮蛇不能动弹,之后族长举起一把长刀,一刀将那蛇头斩下。
下一秒,蛇血飞溅,如同朵朵血花,开满一大片雪地。
只见那蝮蛇虽然身首异处,但庞大的蛇躯突然猛烈翻滚起来,将压在身上的几名男子也掀翻两人,许久之后才慢慢归于平静。
观此一幕,许多孩童都躲到自己父母身后,生怕那庞大的身躯向自己抽打而来。
与此同时,那入定中的孩童,运转自身土行力量感应土行兽魂,片刻后只见一点灰色光芒自蝮蛇蛇头中飞出,融入那孩童体内。
不多时,那孩童从入定中醒来,满脸兴奋之色,一把拉开胸前衣襟,只见一条手掌大小的蝮蛇纹路盘旋在那孩童胸口右侧,闪闪生光,这便是夺魂之后的魂印。
看着胸前蝮蛇魂印,那孩童更是兴奋不已,跑到一名妇人身旁,道:“娘,我也是一名兽魂师了。”
那妇人也是为儿子高兴,一把将他抱起,不住点头。
土行孩童夺魂完毕,酋长微笑颔首,赞许之色溢于言表,之后郑重地开口道:“下面是中品火行烈虎兽魂,说来这次能捕获这么强大的妖兽还得多亏了青阳啊,否则即使能捕获这妖兽,恐怕也要折损数人。”
李青阳此刻正站在族长身旁,只见他身着粗布衣裳,后背背着一把大刀,看起来约四十岁年纪,剑眉虎目,微微冒出皮肉的絡腮胡直长到耳后,看起来野性十足。
李东林听得族长夸赞父亲,心中也是倍感自豪,他身旁一名眉清目秀,扎着小马尾辫,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开口道:“青阳叔叔真是厉害。”
“那当然!”李东林昂着头道。
正在大家思索着谁是那个幸运儿时,李青阳声若洪钟,开口道:“这头火烈虎,由我儿东林夺魂。”
此话一出,热闹的场面顿时一静。许久,一名男子鼓起勇气,开口道:“李青阳,东林虽然先天火行至纯,但五年来一共夺魂三次,每次都失败,而且还毁了三个兽魂,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白白毁了这火烈虎兽魂。”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道:“不错,火烈虎兽魂异常珍贵,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李东林毁了。”
“哼!”李青阳冷哼一声,喝道:“还未夺魂,你怎知失败?而且按照族规,族中可有一人火行血脉比东林纯净?”
李青阳如此强势,众人也是胸含怒意,道:“那又如何!再纯净吸收不了兽魂一样是废物!”
“混帐!”李青阳爱子心切,怒气上涌,抽出背后大刀,指着说话那人道:“你说谁是废物!”
顿时,场上一片安静,七阶强者在这样的小部落自然有着非一般的威势。
李东林躲在人群之中,怯生生地看着父亲,浓浓的父爱充斥李东林心头,但同时他又暗恨自己无能,双拳紧握,不发一言。
酋长一声叹息,硬着头皮开口道:“青阳啊,东林这孩子夺魂三次,可都失败……我看还是给别的孩子一次机会吧。”
“废话少说!”李青阳道:“如若东林再次失败,十日之内我再为部落捕获一头中品妖兽。”
“唉。”酋长叹了口气,说道:“叫东林来吧。”确实,他也拿李青阳办法没。
李青阳对着人群喊道:“东林……李东林!”然而却不见有人回应,只得看向方才跟李东林说话的小女孩,柔声道:“萎荞,东林哥哥呢?”
那女孩撇了撇嘴,皱眉看向人群中,李青阳顺着女孩的目光走入人群,果然在人群中找到李东林。
李东林虽只十岁,但心高气傲,看着父亲,撅着小嘴沉默片刻后道:“这兽魂,我不要。”
虽然内心渴望驾驭这兽魂,但众人此番言语,他宁可不要!
“废物,不要正好!”一名火行血脉的孩童暗自嘀咕道。
李青阳明白儿子内心所想,将他拉到场中,鼓励道:“东林,这是你父亲亲手捕获的妖兽,没人能说半个不字,快入定!”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李东林来到场中,但内心中的委屈如同江河肆虐。他倔强地昂着头,以不至于让含在眼中的泪水落下。
“区区一头中品妖兽而已,快入定。”李青阳再次鼓励道。
最后,看着父亲雄伟而坚定的身影,李东林摒除杂念,盘膝而坐,运转自身强大的火行血脉。
他明白此时箭在铉上,不得不发,但他也不想父亲堂堂七阶兽魂师在部落丢脸,心中不住默念,“一定要成功!”
当下,李东林聚精会神,寻找即将到来的火烈虎之魂,不敢有丝毫大意。
李青阳也无须他人帮忙,手起刀落将火烈虎喉管砍断,之后自己一人奋力压住垂死挣扎的烈虎。
“唬——”一声震天虎吼之后,火烈虎渐渐失去生机。
片刻后,一团火红色光芒盘旋在李东林头顶,然而却一直不肯融入他体内。
看着这一幕,整个部落族人们都暗自怒骂“废物!”,更有不少人愤然离去,连酋长也是在一旁不断摇头叹气。
反倒是那小女孩萎荞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目不斜视,看着李东林,心中暗暗为其祈祷夺魂成功。
李青阳心都提到嗓子眼,不住默念:“加油!加油!”
时间分秒流逝,李东林只觉身似火烧,心神疲累,片刻后已是满头大汗,没多久连身上的兽皮衣袍也被汗水浸透,但他依旧咬牙苦撑。
然而,许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换来成功,没多久,令李青阳心碎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只见那火烈虎兽魂与李东林僵持许久后,红光一闪化为虚无,李东林也从入定中惊醒,宣告了又一次夺魂失败。
“哎!早知道会这样!可惜了这火烈虎兽魂……”许多族人开始哀声怨气地埋怨了起来。
十岁少年眼中含泪,内心希望之塔,轰然倒塌,在这一刻甚至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废物,是别人口中的“怪胎”。
“为什么!为什么!?”
李东林疯了似的咆哮,但结果摆在眼前,即便他不想这样。
“天不公!”
李青阳也万分心痛,一声震天怒吼,上前一把将儿子拥入怀中,安慰道:“父亲养你……一辈子。”
“不!为什么!为什么!”四次失败,李东林内心极度不甘,挣扎着从父亲怀里站起,冲出人群,他需要静一静。
五年来,每一次失败后,面对族人们的冷嘲热讽,李东林都承受着莫大的心里压力和自我羞愧,尤其是身为部落最强者之子,这种压力与羞愧更被无形地放大。
久而久之,在部落除了那小女孩萎荞之外,他甚至连一个算得上朋友的玩伴都没有。
人说虎父无犬子,可他偏偏就是虎父之犬子!
阳光下,少年低着头眼里噙着泪向部落外跑去,稚嫩而落寞的背影引人唏嘘。
“东林哥哥,东林哥哥……等等我。”只有那个小女孩——萎荞,一路追着李东林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远,只见四野无人,李东林渐渐体力不支,再加上心中万分委屈,扑通一声跪倒在一处山崖前的雪地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片刻后,萎荞也追上李东林,看着痛哭的东林哥哥,竟也抽泣起来,轻声道:“别哭了,东林哥哥。”
林东林哽咽道:“他们说的对,我是异种,是怪胎,我是废物!”
“不!”萎荞撅着小嘴,秀眉一蹙,道:“你是先天火行至纯的强大兽魂师。”
“呵呵……”林东林自嘲一笑,“兽魂师,兽魂师……”他的内心是多么向往,但也只能是向往。
却当此时,天空瞬间一片阴暗,朝阳如同日食般被什么东西挡住,而后那阴影也越来越小,向着李东林、萎荞二人所在山崖投来。
李东林抬眼一看,心头巨震,瞬间转悲痛为呆滞!
只见一条金色巨蛇横贯天宇,阳光下,金鳞闪闪,当空砸来。
说来也怪,那大蛇离二人越来越近,身形却越来越小,但依然身长数十米。
李东林细看之下,才知那不是大蛇,但他也不知是何妖兽,至少在九州大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人太过惊骇于眼前一幕,以至于都忘记了闪躲,好在那庞然大物并未当头砸中二人,而是坠向不远处的山崖。
然而,就在此时,那妖兽大半个身躯都已坠落山崖,可一条巨大的尾巴却毫无规则地向着萎荞横甩而来,眼看萎荞就要被卷落悬崖。
“萎荞妹妹,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李东林猛然回过神来,一声大呼,同时一把将萎荞推开数米,而他自己却被那条巨大的尾巴带着滚落山崖。
“东林哥哥,东林哥哥……”
坠落中,李东林耳畔风声呼啸,隐约听见萎荞的呼喊,但声音越来越弱,直至低不可闻。
“对不起,父亲。永别了……”李东林心中有种解脱之感,安然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