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啻于胸口遭到猛击,一时气阻,险些昏了过去。倒戈很聪明,及时叼住我一只胳膊,将我轻轻拖出瓦砾堆外面。甚至刚刚清醒,立刻不顾一切站起四处远眺,手心蜷成喇叭状,高声喝喊:“你在吗?请出来见一见吧?”
连个回声也没有。
在一个不正确的时间,不正确的地点,彼特以落款的方式显圣,写了一句先知似的预言,嘱咐我仔细研读表演的书。何解?看不出他是什么时候写的,什么用意,或许自有他的理由,一个或许永远参不破的理由。
我把《论演员的自我修养》、“擒拿格斗”、“卫生保健类”等书籍收拾起来,像得了宝贝似的,扔到倒戈背上。检视朗基努斯俱乐部留给我的药物,一查之下,空欢喜一场,它们已经全部过期。铁箱子原本想拿回去做个收容器皿,又想到家徒四壁,拿回去空占地方,索性把它丢下,用瓦砾覆盖,希望某天打开,里面赫然看到彼特蹲着。
天色很早,不忙于研究房屋的构建动工,捧着那些卫生保健类书籍胡乱翻看。我本就是个爱看书的人,在这破岛上三四年,除了那本德文的《以理时轮经》,汉字半点也瞧不得。成天像个活尸样练功,这些书早就忘了。当下猝不及防看到满篇满页的方块字,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略有尴尬的是,我不怎么认识了。它们反倒对我十分熟悉,蹦蹦哒哒溜进我的眼睛、大脑里。然后与汉字之间的脉络开始延续,蒙昧逐渐退散,几千年来的血液文化基因伴终于复活了。我鼻子一酸,搂着书籍居然放生大哭,把树林里好多不知名的鸟儿,吓得腾地飞起多远。你们可能认为我多么矫情、没出息,一个爷们儿,在这岛上哭了好几次。我也不想辩驳什么,在自己国家内,什么都是熨帖适宜,国外荒野得处处小心,陌生等同于危险,致命袭击随时有可能发生。骤然看到祖国的文字,真的好像回到了家乡,每个字都蕴含无穷,包罗万象。一本书读完,又接着读下一本。保健类书籍读完,就看那些擒拿格斗类书籍……从早上直看到文字变得模糊不清,冷风吹拂,腹中饿得咕咕叫为止。
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这是低血糖的缘故。赶紧从倒戈身上找了块儿猪肉脯吃了,喝了点水,情绪身体才慢慢趋于稳定。晚上了,满天星斗,银河倒垂。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个荒岛好像也并不存在。就像许多年前我在村外野坡放羊,拿起书本一看一整天。到了晚上,拍拍屁股上的土,不情不愿地回到家。面对空牢牢只有一台破彩电的家,父母亲的唠叨,我脑筋变得麻木,不自觉往书本世界中躲藏……现如今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看书罢了,家已经不存在了,只有那个破树洞。有人说房子并不是家,家人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在那个树洞底下,我一住就是三四年,作为一个天性孤僻的人,还是稍微对它产生一点感情的。不料,天上掉下来一个黄小翠——一个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那个稍微有点“家”感觉的树洞,再也不能吸引我。可今天晚上要到哪里安歇?这个岛屿不太平,猴子出没是一方面,入侵者往往从这岛登陆。一觉醒来,身首异处也是有可能的。算了吧,小命要紧,还是回去。建房子,找图纸,还是明天再说。
于是乎,我又把那些书重新埋回坑里,以便第二天继续来看书。那个树洞,早已不是练功的地方,也更加没有看这些书的气氛。这一切,全是因为黄小翠的到来。我甚至有些恨她打扰了我多年的清净。也深知自己这种**丝心态实在不好,也强迫自己改正,晚上回去也有这个原因。
到了树洞口,一想到要和黄小翠口语交锋,不禁有些怵头。又想到她一个女孩儿,在里面担惊受怕的,实在有些抱歉。想到这里,终于鼓起勇气跳了下去。
“我回来了。这里怎么变了?”
里面确实变了:随地乱丢的东西被归治整齐,积年的垃圾也不见了。那些能照亮的不知名的石头,被她安排到每一个黑暗的死角,错落有致。在我进门的左边墙壁上,被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摆成了一个“心”形——果然是小女人的品味。眼睛受用,鼻子更加受用。饭菜的香气,自打进洞开始,迷惑住我的心神,除了一饱口福,别无他念。其实桌子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荤菜无非是猪肉、鸡肉、羊肉,不过经黄小翠煎炒烹炸焖溜熬炖一番,虽说脱不了猪肉肥腻。鸡肉味柴、羊肉膻气,但它们三者最大的优点发挥出来。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也真是难为她了。忽然想到,有女人才叫家。
黄小翠听见我回来,背对着我,兀自忙个不停,此刻正处理一条大海鱼,鱼身上割了数刀,裹上岛内能吃未命名的调味菜。锅里的油刚一沸腾,很麻利的顺着锅壁把鱼溜进里面。“刺啦”声响,鱼肉的香味开始弥漫,味道想必是不会错的。
“小翠,今天干吗要做那么多菜?”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直起腰身,吐口气,转过身轻叹一声道:“哎,你也真是可怜,日子都过忘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啊!”
大年三十?难道说又过了一年了?我颓然地坐到床上,神色不安,与黄小翠喜气洋洋的脸对比鲜明。真是过得太快了,太快了。
“小翠,谢谢你给我带来的日子。要不然我连啥时候是啥时候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我看这石壁上画满了标记,不是你可刻来记日子用的吗?”黄小翠讶异道。
实际上那是彼特刻的,不过是几十年前的标志了。
“不是我……我刚开始刻的,后来每刻一天,就觉得日子又过了一天,就越觉得心烦。后来也不记日子了,看那些植物生长凋零,胡乱估摸着季节,一年到了什么位置。”
“哦。”黄小翠似懂非懂,将那条大海鱼端过来,很俏皮地用筷子夹了一块儿尝一尝,吧嗒一下滋味,面有喜色,笑道:“我果然是烹饪天才,还担心做不好呢。我平时不做鱼的,根据回忆我妈小时候做鱼,胡乱做的。”
“那你真是天才!”该吃饭了,面对一桌盛宴,那股悲怀刚刚起了苗头即可荡然无存,管他什么大年三十、韶光易逝的,嘴里先舒服一阵儿再说。
吃到一半,兴致愈发高涨,没有酒精调情,也各自醉了三四分,言语也越来与放得开,戏谑调笑从嘴里不轻不重说出来。
“王富贵,你今天答应给我的房子呢?我可是等着呢?”黄小翠夹了根青菜,放口中紧咬不嚼。
“这里不是很好吗?树洞底下,风刮不到,雨淋不着。洞房啊,人人不是都巴望着想住吗?”
“跟你呀?王富贵,嘻嘻。又没钱,又死脑筋的王富贵?”黄小翠脸色绯红,醉态可掬。
我舌头也缕不直了,笑言道:“我王富贵怎么了?老子会《以理时轮经》,很厉害的。今后成仙作祖也不成问题。论打架,现在一般三四个人到不了我跟前。”
黄小翠白了我一眼,说道:“那有怎么样?你又没钱?”
这句话有些呛肺管子了,我愤然道:“什么没钱?就凭我现在这身技艺,给千万富翁做个保镖,年薪上百万不是问题。”
“那你,等到了年薪百万,我就和你入洞房吧?”说完吃吃娇笑,未明其意。
是啊,在岛上再好也是空想,只有回到人类社会才能实现,我感慨道:“小翠,我真的挺喜欢你的。相信我,将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嗯,我知道。”黄小翠点点头,终于把那颗青菜咽了下去。
“你知道?我没有给你说,你怎么知道?”轮到我惊讶了。
“我当然知道啊,我是女人。”
“那……这个……这……”
“嘻嘻!”黄小翠以一种捕猎成功的眼神盯着我,又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你觉得我喜欢你吗?给你做那么多好吃的……你喜欢我是假的!”
“小翠,你不要说这种怪话。我喜欢你是由衷的,可能我单身久了,不明白你们女人心思。我老是说另外建个屋子,分开住,也是因为男女有别,怕你不方便啊。”
“哼,谁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这个岛上‘处处杀机,’这话是你说的吧?你又让我离你远一点,那倒不怕我出事?”说完,满眼含泪。
这女的又是说哭就哭了,难道这吃的有问题?
“咱们,咱们……怎么老是说这种胡话?又没有喝酒。你先别哭啊?”我踉踉跄跄走到灶台,拾起那片未名的野菜尝了尝,没事。也吃了其他的,也没事。等吃了口大海鱼一起的配菜,一股类似薄荷味道直冲进我大脑,那味道在脑子里翻转几个筋斗,有些晕乎飘飘然很舒服。这个东西或许就是迷幻源头了。
倘若敌人来袭怎么抵挡?黄小翠是给害我下药了?她现在也趴在桌子上,瘫软的不能自已了。可这也说不不了什么,把我放倒,她的伙伴过来,必然救活她。可为什么这么做?为了那本经书?想到这,我又跑到床底下翻找经书,果然不见了。
黄小翠又是一阵得意,笑道:“王富贵,你是不是要找那本经书?你找不到的,我把它拿来引火用了。不信,你看灶台边上那堆灰烬,是不是像本书?是不是边边角角的没烧干净?嘻嘻,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哈哈。”
果然,大名鼎鼎的《以理时轮经》变成了灰烬,剩下的边边角角遗存,向世界证实它曾经存在。但也证明,黄小翠不是什么坏人,勾结岛外的人害我。虽然如此,我气血上涌,冲她大声咆哮。
黄小翠不甘示弱,留着眼泪哭泣道:“谁让你欺负我?老是说什么分开住的话,你就是恨我?嫌弃我不是处女了!”
“你!”我怒不可遏,奔到近前想揍她,巴掌举起来了,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打耳光吧,一巴掌拍下去,她估计会恨我一辈子。脑袋也不能打,我的手没轻没重,不知道娇滴滴的女人的承受能力。但不揍她,自己脑袋快要气炸了,必须发泄出来才行。算了,既然你像个小孩子似的不懂事,我就用教训小孩子的方法收拾你。想到这,抓过她的胳膊,拉倒床边,又把她放倒我腿上,左手抓住她倒剪的双手,右手举起巴掌,狠狠照她的屁股上打去。
黄小翠整个过程骂骂咧咧,不断挣扎,可怎么躲不了。她屁股吃痛,还是一味凶顽,我挫败感陡增,更加生气了,索性很流氓的扒下她的裤子,从旁边抄起根小木条,狠狠抽打她的光屁股,一连十几下不停歇,直到了她臀上红肿,大哭求饶为止。
我松了手,她就这么趴着,只是哭。忽然一个返身抱着我,哭势更加厉害。我脑子晕乎兴奋得了不得,知道那是纯粹****作怪,哪里支撑的住?索性也抱着她,干柴烈火,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们灵肉交织,融而为一,消去很多隔膜。我再也不提什么分开住的傻话,每天一分钟不见她,心理空虚异常。在我以前正统迂腐的观念中,没有领结婚证,露水夫妻总是道德败坏的表现。后来想着此时荒岛,哪里去领证?一切归于自然,不必拘泥。那天之后,每天除了必要的打猎,收集粮食,挑水做饭,真的也没时间干其他的事情。那《以理时轮经》毁了就毁了吧,我早就会背,以后时间多得很,慢慢琢磨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美色面前,唯圣人外无可抵挡,我是凡夫俗子,更无力抵抗。
我们彼此相偕日欢,关系愈发紧密——也有可能她没得选择,毕竟岛上只有我一个男人——先不管那么多,现在总是神仙眷侣,甜情蜜意,蛮荒之岛也变得娇柔可爱。岛上也没了危险,这真的很奇怪,老鼠没有了,猴子们更是好几年无影无踪,那只神出鬼没我几乎要忘记的黑豹子,我都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总之,一切相安无事。我们每天骑着倒戈,在两个岛屿间来回晃荡。黄小翠特别怕枪,看见一颗子弹壳都恐惧异常,我顺着她心意,把枪压在床底,我们每次出去,只带那柄开山刀、复合弓防身。
那天晚上,我们信步回来,发现洞里一片狼藉。Stg44、m1911、加兰德连同数十颗子弹,一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