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惨叫,听得我脊梁骨直冒凉气。电影说人类兵器并不能造成伤害,它们害怕桃树枝、五帝钱等怪东西。我的子弹确切击伤了它,那就证明是血肉之躯无疑了。狒秃鬼猴没那么高,或许是岛上其他的灵长类。荒岛不荒,下一场好戏马上开始了。
我加着小心,提枪跑到那东西一米左右,防止它诈死伤人,又补射两枪。一滩黑紫色的液体,从怪物身体下面缓缓流出,干爽的空气中弥漫一丝血气,不过比白天激战的血腥气味淡了不少。我撩开怪物身上的外衣,真容显露后,我不由松口气,是两只狒秃鬼猴。它们一只骑在另一只肩膀上,外袍遮盖,这副“叠罗汉”模样,跑起来重心不稳,自然是前后摇摆,姿态诡异了。
妈的,这两只畜生,大晚上不睡觉,装神弄鬼的就为了吓唬我?没那么无聊吧?穿一身孝,夜里跳来蹦去,只有小孩子才干的恶作剧。再说了,它们不该知道我回来。这番装神弄鬼的把戏,在我来以前就在做。仔细回想它们的动作,似乎出现遥拜月亮、到处磕头的举动。彼特说过,狒秃鬼猴善于模仿。这模仿对象,莫非就是村子里的人?它们的动作模仿的是“招魂”之类的傩戏不成?真是越想越诡异,但也越想越合理。估计以往村子有人去世,家属哀嚎,到了晚上,巫婆神汉们招魂。猴子们今天损失惨重,保不齐也是依法仿效的。可是汉民族那有死后再招魂的殡葬习俗?少数民族有吗?我不确定,分明是安徽农村布局。不知道村子里有什么猫腻,进去看看再说。
此刻,我已经三分胆怯。
操起枪,从村头跑到村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动静也没探知到。我来到白天战斗的院子,只见满地血污,散发着恶心呛鼻的血腥气,大片的猴尸却不见了。屋子里面,也是空空如也,空气中血腥蕴藉,久久不散。
尸体哪里去了?现场也没有撕咬的痕迹,食腐动物即便出没,也不能吃得连渣滓也不剩。唯一的可能是被同伴们拖走了。可是动物也懂得打扫战场?人类打扫战场挑拣战利品、处理尸体,特别是处理尸体,如果不做好深埋、焚烧等工作,特别容易发生瘟疫。我不能相信猴子们知道“瘟疫”的概念。但眼前的事实提醒我,猴尸确实不见了。狒秃鬼猴精于模仿,这么说猴子们懂得打扫战场,也是模仿人类的战争举动。如此推理,岛上必然发生过战争。这场战争,与村民有关吗?他们一夜之间全体消失,该怎么解释?越想越诡异,我的牙齿不自觉打颤,最后大叫一声,拖着枪跑回村头。到了两只猴子毙命处,除了那件黑袍尚在,两具猴尸又不见了。
胆怯心理,有了四分。
走吧,回到太平岛上,趁着心识还在,想把猴子们灭族,实在狂妄。一路上,避开阴影地,感觉上不安全的,也早早避开,有些风声鹤唳,荒村更让我想起成语鬼气森森。终于跑到野地的中间地带,右手边是那村子,左边是森林,两个都是魔鬼般的存在。我听到唧唧的小虫声,逐次放大,真实、清晰,进入我的耳膜,一颗心才渐渐安放。月光之下,天地之间,荒村郊外,迷雾之围,百般滋味,不明悲喜。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记得,一场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你的心理会稍稍“停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持续的大刺激,人容易暴亡。此时的平静,我想当然的以为:危险结束了,一切安好。又有声音提醒我,平静不过是热带气旋的风眼,风口越小,威力越是骇人。我越发搞不清,狒秃鬼猴装神弄鬼的意图,是否真的是巫傩招魂,还有其他的意图。我闯进村子,除了展示高素质的打扫战场能力,也没有什么陷阱埋伏。我该怎么办?就这么站着,一直到天亮?
“呜呜……”
“呜呜………………”
古怪又出现了。在两个猴子毙命处,又竖起一道影子,高度与彼特差不多,外裹黑袍,来回晃荡,发出“呜呜”类似人哭泣的声音。寂寥的夜晚,比之虫声唧唧,哀泣之声传播更远,更为瘆人。还没完,呜嚎之声还兼具联络通讯的功能,不多时,从一棵大树后面、森林里面、村子里,又出来三波哭号声,像极了农村出殡队伍。它们边哭边扭动身体,有的前后摆动,有的上半身打着转。我联想起网路上,各种模糊不清的灵异视频,隔着屏幕兀自让人惴惴,这可倒好,现场直播版的。理智告诉我,又是一起狒秃鬼猴的把戏。但那股呜咽之声,比不说话的“鬼影实录”高出至少两个恐怖量级。我咬紧牙关,想冲过去把它们全突突了,还没迈动一步,那群家伙忽然转向,朝着我小跑过来。我端起枪,瞄准最前面的一个,啪啪就是两枪。那东西应声栽倒,让人心烦的呜咽声源算是被消灭一个。不料,后面的猴子们,见到同伴死掉了,悲泣之声更为高亢,简直直冲霄汉了,姿势愈加怪异的冲我跑过来。我又打到三四个,余下的猴子们前赴后继,不畏生死。偷袭猴群,是我不经大脑临时起意的举动,根本没有带够子弹。即便是点***准射击,stg44也很快没了声响。身边还剩下m1911,背上那把开山刀。面对猴子们义和团式的进攻,只能稍微招架,最后只能被咬死。
森林里怕有埋伏,我不敢进去,拖着枪,向北方开阔地逃窜。猴子们紧追不舍,情势逼人,讽刺的是它们那副装束严重拖慢了速度,得以让我狼狈逃命。没子弹的枪成了烧火棍,失去了威势还挺沉,好几次想把它扔了,又怕给猴子们送礼物。我把它背在身后,取下开山刀,拿在手中心中稍定。过了个小山岗,后面的追兵被我甩出去一大截,我稍稍松口气。突然,斜刺里窜出三只猴子,它们拿着石头棍棒,跳起来,朝我脑袋砸去。眼看躲闪不及,拼着老命向右斜转身。避开了石头,没躲开木棒,直砸在我左肩井穴上。我的左肩膀连同手臂,立刻陷入先是酸楚后剧痛的状态,疼得我险些摔倒。咬着牙,对着袭击我的凶手,使了个回身斜劈,将它项上猴头削落于地。不待它们反应过来,又捅死那只拿石头的老猴子,又去掉它同伴的双腿、双臂。成了残疾的猴子,发出凄厉的喊叫,钻进我的耳朵,我怒气稍平。
玉兔清辉,刀头饮血,不亦快哉!豪气顿发,转身就想和后边的追兵拼命,享受杀戮快感。若不是胸口处,小猴子再次吱吱示警,我真的就这么做了。提起刀子,还得逃,这回遇到山岗、树木、草丛格外的谨慎,奇怪的是,躲过这些障碍,还真的有条“路”可供通行。也说不上来有路,总之若隐若现,能避开所有危险。我越跑越快,地势逐渐升高,那条隐形的“路”也愈发显现。最终跑到坡顶,遥望对面就是疗伤的岛屿,到了对岸,这些家伙就奈我不得了,我精神为之一振,心情也放松好多,开始慢慢走路,走出大概三四米,脚下一软,失去重心,头下脚上,摔入一个深坑之中。脑袋快挨着地,我探出胳膊撑住地面做了个前滚翻,但我显然低估了五米落差的重量变化,胳膊差点折了,向前打了几个滚,万幸没有受伤。摔得也不轻,枯枝败叶覆盖之下,填满一堆堆白骨!落地附近还发现一把到人朝上的小宝剑,上面穿着具骷髅,从骷髅左肺扎进去穿透了。白骨的下巴张得老大,胳膊以及两条大腿骨扭曲着,徒劳的挣扎,最终生命的原力一点点消耗掉,变成一具坑中枯骨。
一霎时,我明白万人坑中的枯骨,应该就是村子里的人。曾经的生命,被人集体屠杀,罪恶还被掩埋。假如不是我被猴子追赶,或者说驱赶到万人坑里,惨案永不能昭显。是一群怎样的畜生,把我的同胞屠戮殆尽?从外形上看出是儿童、妇女,也被杀死了。大规模的屠杀华人事件,最后一次是98年,印尼排华黑色五月暴动。此后****国力蒸蒸日上,排华屠戮几乎没有了。每当看到我们屈辱的历史,都不禁扼腕叹息。眼前就是同胞被欺辱的明证,那一刻悲伤胜过愤怒。我鼻子一酸,不禁流下几颗眼泪。跪在白骨堆上向它们磕了三个头,缅怀它们不幸的遭遇,也希望同胞的亡灵保佑我出去。当我站起身,心中最后一丝恐惧也没有了。抬头看天,二三十只狒秃鬼猴正俯视着我,洋洋得意。
一切明了,之前的追踪都是驱羊,就是把我引到这边,最好落在匕首上,穿了蛤蟆。现在也不错,把我困住了,没有见我被扎死,它们得意洋洋之余,尚有些失落。不过,猴子们举起爪子里的石头砖块,向我砸过来。我举起开山刀,奔跑避开拨打石块。一边拿出m1911,瞄准体型硕大的猴子,啪啪就是三枪。猴群没有逆料我还有子弹,它们以为同伴的牺牲把stg44子弹消耗完了,引到万人坑石块击之,就能要我的命。算盘打得很好,不过终究是禽兽之谋,没想到我还能掏出手枪还击。它们的意志有些崩溃,吱哇乱叫,跳来蹦去。有几只不慎落到坑中,摔得够呛,我抢步上前,不敢浪费子弹,“噗噗”两刀,结果了性命。这中间,手枪不断还击,打死打伤三四只,换弹夹时浪费我七八秒钟,它们误以为我没了子弹,攻势又愈发凌厉,当我换好弹夹,重新射击,它们彻底绝望,围着坑沿蹦跳一周,终于哄散。
我也疲乏已极,一屁股坐在白骨堆上,不一会儿居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三四个小时,晨曦微露,不久太阳高升,周围模糊的景物变得清晰。月光下骇人的尸骸,阳光下鬼气丝毫不减。它们歪七扭八,纠缠一处。有的伸开手指着天空,女性的白骨则是双臂抱胸,恐惧无比。头骨被子弹破碎是其死因,更残忍地有的尸体张大喉咙,可以推断没有死掉,被活埋了。与我最近,刺刀穿过肋骨的受害者,与周围不同。依稀还能看见衣服,可以说明死亡时间晚于这场屠杀。而且它颧骨高,身材高大,胫骨粗壮,颅骨椭圆,典型的欧罗巴人种。其他的物证,刺刀是现代军品,昨天看成宝剑了。我小心将它拔出,对着阳光仔细观瞧,确实是刺刀,挖有凹槽,护手处还有向上弯曲的铁钩子。铁钩子有的说是开启弹药箱,有的说便于挂马上的,莫衷一是。护手上面的刀神蚀刻着文字,不过锈蚀严重,看不出什么含义。尸体旁有个小箱子,撬开来看,里面居然是小型的电台,又像电视电影里的电话机,具体什么玩意儿我也搞不明白。拖着长长的天线,总之是发送信号用的。很有可能这个倒霉鬼发完信号,整理好电台,一脚不慎陷入深坑里去了。万人坑一般都是泥土、石块埋得很踏实,现在空心化,成了巨大的陷阱,我想除了老鼠们刨土吃死人肉外,狒秃鬼猴也下了一番陷阱工夫,成了名符其实的“坑”。至于说刺刀向上是不是狒秃鬼猴的陷阱,并不好说。显然猴子们对我袭击,引我到万人坑,一定也知道刺刀存在。
然而,知道这些并不能改变我目前的处境。想要出去,坑壁五六米两层楼高,又没有植物附着,很难缘壁而上。着急的同时,肚子很不争气,想要方便,又不忍心在同胞身上拉屎****,急的我来回踱步。恰在这时,头顶上传来极为亲切的“嘁咵嘁咵”之声,终于,倒戈探出那颗硕大的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很神奇的是,它嘴里还叼着一团树藤。
“哈哈!你这个后勤工作比冲锋陷阵要好得多!”说着,我接住倒戈甩下的树藤,打算上去。又想到那部电台,不知道能否让彼特修好,索性拿起整个小箱子,出了坑。
“好孩子!”我挠挠它的铁头,肚子一阵绞痛,跑到一棵树后方便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骑着倒戈在岛上转了一圈,猴子们再次藏踪匿迹。只好做了个观光客,到处游玩一番,虽然走马观花,也总算打发了时间。第四天一早,我们来到树洞口,我大喊彼特,问他感觉怎么样,没有人回应我。我冲进洞里,看见床下一滩血迹,彼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