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她一睁眼,便看到床前忙活的熊辛蕊。
她的左腿打上了石膏,像是已经做过手术了,之前最疼的地方也没有那么疼了,伤口都已经细心地处理过了,白清浅脑子混沌,费力地回想着先前的一切。
好像是,程歌吧。他的脸轮廓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影子,身形却是那样地真切熟悉。
她动了动身,似是扯到了伤口,疼痛袭来,白清浅立刻安分下来,彻骨的疼痛之后,慢慢地恢复了知觉。
白清浅看着这样的自己,心底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绝望,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的事情。绝望之后,还要生活。
不过还好,她还活着。
“辛蕊”
“清浅!”听见白清浅的轻唤,熊辛蕊立刻放下手中的花朵,疾步走到床前。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才醒来啊!”
等待了这么些天,日子一天天流逝,熊辛蕊一天比一天着急,她也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她怕清浅的病情,比自己想象得严重,她怕她再醒不过来,就不得不告诉清浅的父母,可是这样的噩耗,要如何对伯母说得出口啊。伯母一生跌宕,过得艰难,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要如何告诉她,这样的事情。
熊辛蕊想着,心头一酸,泣下沾襟。又难过又愧疚。
辛蕊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洒脱的神采,想来她确实是害怕吧。不过一想到她是担心自己,白清浅又觉得满满的幸福,嘴角微微翘起,看着梨花带雨的熊辛蕊。
“你个死丫头,还笑!”熊辛蕊破涕为笑
“你知不知道,老娘这辈子都没这么操心过。”
“你知不知道,你都躺了两天了!你要是再这么没良心地躺下去啊,我就早早地给你把坑挖好,哼。”
“知道知道,辛蕊,现在是不是,先找医生过来比较好?”
“呀!你看我,都被你气糊涂了,清浅,你乖乖躺着,别乱动,我这就去!”房间里还回荡着余音,熊辛蕊人呢,跑得比影子还快。
白清浅无奈地摇了摇头,跟辛蕊在一起,总归不会是无趣。
“清浅。”
白清浅刚想躺下,病房门前蓦地出现了袁程歌的身影。
他说话的时候明显带着颤音。
他就站在那里,像是跨越了山水重重后,却无法抬起脚步,走过这最后的距离。
如果说昏迷之前的都是幻觉,那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又是什么?
白清浅不敢怀疑,也不想怀疑。她的泪比她的感觉来得要快,早已夺眶而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她讨厌在袁程歌面前这般无力地样子。她甚至来不及体会重逢的种种情绪,心仿佛被钝物击中,坠入了阿毗地狱。
她放下过去种种,远走他乡。
她卸下心头不舍,浪荡远方。
不过是,还抱着那一丝可怜的希望罢了。
她盼着,有朝一日,站在他的母亲面前,不会再任人言语宰割。她在赌,赌袁程歌会等她。可是他和蒋童在一起的消息,又生生撕碎了她的幻想。
经历过一次的痛,又要经历一次。像是用尽了一生的,爱人的能力。白清浅再也不愿,与这样的字眼有所瓜葛。掏心掏肺,不如现实见缝插针。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袁程歌。
可是如今,那人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她面前。他的手轻轻拂去,脸上决堤一般的泪水。
他们谁也不开口,像是在等对方做选择。
他的脸褪去了一些青涩的气息,隐隐有了些锋芒。他的眼神里除了温柔和自责,再无其他。
“程歌。”
“恩。”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清浅你,在这里。”袁程歌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你变了。”
“是啊,变老了,这么天南地北地找你,多累呀。”袁程歌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尽力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来。
他半弯着腰,托起白清浅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说:“看看,是不是瘦了,我可没骗你。”
“我.......”白清浅如鲠在喉,心头千言万语,面对袁程歌的时候,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点拍打在透明的玻璃上,“啪”地一声,四散开来,只一声这样的“啪”,倒也没什么,不过那“啪”声此起彼伏,却能汇合出条条细流,蜿蜒在窗户上,瞬间就模糊了外面的景色。
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这雨来得,倒是应景。
“袁程歌!”房间里忽地传来熊辛蕊的声音。
“不是叫你走了吗?怎么还赖在这里?怎么着,袁大公子是打算长住?您要是想长住啊,先把自己打折了,您要这样躺在这里,我绝对不赶你走!”
袁程歌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我和清浅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你!”熊辛蕊郁闷至极,又对着白请浅说:“清浅你看,这分明是个霸王,哪里有半点愧疚。”
“愧疚什么?”
“什么?撞你的罪魁祸首,是这个小子啊!”熊辛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这刚出去一会,就被灌了迷魂汤了?”
“清浅,我知道,这件事......”袁程歌连忙打断她,想要解释。
“各位,现在能不能,先让我给病人做下检查呢?”
“是是是,王医生,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请。”熊辛蕊连忙让出床前的位置,顺便把袁程歌扯到一旁。心中懊恼,真是的,怎么对上袁程歌这个瘟神,脑子就时不时的短路。自己是去请医生的,请来了医生,却把老医生晾在了一旁。真是郁闷啊。
老医生细细检查着白清浅的伤势,时不时地询问着,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情。
忙活了半天,总算结束了。
“怎么样医生?”袁程歌问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着吧。恢复得还不错,等拆了石膏就可以出院,不过出院以后,要注意补充营养,能被人搀扶着下地的时候就适当做些恢复性训练。”
“那岂不是,上不了班了?”白清浅急急说道。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都什么样子了,还想着上班?”老医生好一顿责备。
“好好养着吧,如果不听医生的话胡乱折腾,到时候受罪的,可是你自己!年轻人啊,生了病才知道,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是多么的重要,好好珍惜吧。”
“我们会注意的。”熊辛蕊连忙说道,“不会让她胡乱折腾的。”
送走医生出了病房,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白清浅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现状,只是还存着侥幸的心里。但是都这般模样了,上天又能眷顾谁,自己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立刻好起来。忽然又似想起来什么,转头问熊辛蕊:“你没告诉我爸妈吧?”
“没有。”熊辛蕊给了她一记白眼。“我又不傻。”
“那就好。”白清浅长舒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熊辛蕊问道。
“我想先给简言打个电话。要不,你们先出去一下好不好,辛蕊,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可以吗?。”
“诺,给你。”熊辛蕊说完,抬脚欲走,却发现袁程歌还在病房里,丝毫没有出去的打算,又喊道:“喂,没听到吗?还不走?”
袁程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白清浅。
“对不起,程歌,先让我一个人待会。”白清浅无奈地说道。她确实需要,好好理一理眼前的事情。
“清浅,我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这就出去。”袁程歌心里一阵疼痛,但说这话的时候,仍是面带笑意。
“这还差不多。”熊辛蕊自然是一番冷嘲热讽。不过指望她对袁程歌有半分好脸色,起码现在,是没有什么可能。
算起来,白清浅的假期,刚好是今天休完。
也不知上天是否有恩德,这一番番的折磨,白清浅早已放弃了对所谓神明的敬仰。这样漫长的恢复期,只能辞职了吧。
“白清浅。”
心里整胡乱思索着,打给简言的电话却已经接通了。
“师......师傅......我.....”听到简言淡然的语气,白清浅却打了结巴。
“怎么了?”
“我.........我........我想........”
“多休几天?可以。”
“不,不是,我想,申请急辞。”白清浅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白清浅最受不了简言沉默了,简言每次沉默不语的时候,白清浅总有一种,不得不妥协的压迫感。
“不行。”简言的回答依然简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是我,我没有办法继续上班了啊。”白清浅又委屈又着急,说出的话,已不自觉地带着哭腔。
“为什么?”简言疑惑起来。
“我,我现在在医院里,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不能请那么久的假,公司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我,只能辞职啊。”
白清浅说着,心里却是浓浓地不舍。没来由地升腾,甚至盖过了所有,见到程歌后的情绪。
简言的心忽然被揪了起来。
“你在哪个医院?”
“挺远的,我现在G市。”
“好,等我,见了面再说吧。”
说完电话就被挂了,白清浅有点发蒙,什么叫“等他”。她实在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