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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消失的人

在我童年时期还发生过一件奇事,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很多年后想起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每个人小时候大概都有几个铁到死忠的玩伴,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最后再一起变老。因为人小时候的心思最单纯,最能收获到纯真而且坚定的友谊。这是长大后在人心复杂诡谲多变的社会上寻找真友谊所没有的先天优势。

我也有两个死党级的玩伴,说死党是因为做错事后,不论面对大人们的糖衣炮弹还是武力镇压,都能坚贞不动摇并且互相掩护。可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虽多,真正称得上死党的,我就这么两个。

大力是其中之一。大力是根正苗红的独生子,上没有违背政策,下满足大力家香火传承需要。所以在家里备受宠爱。大力本名李力,大力爹希望大力这个宝贝独生子将来能扛起整个家庭,所以给他起名李力,小名大力。

如果只按名字来联想,大力应该是那种壮壮的,憨厚老实的正派国字脸。

但事实上,大力小时候既不壮,也不是国字脸,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与憨厚老实一点不沾边。

有次我们在老塘边看别的小伙伴玩水。大力鬼鬼祟祟的把下水的小伙伴们的衣服偷偷藏起来。

等小伙伴们上岸找不到衣服,四处询问的时候,大力摇着头说不知道,然后大摇大摆和他们一起找起来。可惜岸边除了大力就只有我了,小伙伴们都纷纷指责我,让我把衣服拿出来。

我想着绝不能出卖大力,可是大力藏衣服时我都没怎么注意,上哪给他们找衣服出来?

顿时委屈的想要哭出来。

这时候一堆衣服被扔到我们面前,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毫不避讳的站在那说,你这么善良,最容易被人欺负。

我心里泛起很奇怪的感觉,有得到旁人同情的温暖心理安慰,也有被女孩子出头保护的羞涩不耻。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这女孩嘴里说着真不害臊,一脚一个把羞涩的扭扭捏捏转过光屁股身子的玩伴们踢下水,最后轮到看呆的大力更是被骂了一句恶心,然后也光荣落水。

衣服湿透的大力后来悄悄跟我说,这小妞真猛,我想跟她一起玩。

这个暴力妞最后自然和我们一起玩了,大力我们三个成了最铁的死党。

暴力妞说她在省城时学了一种叫做跆拳道的武功,我们谁不听她话她就揍谁。跆拳道在当时的中国还很陌生,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更是一无所知,只是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一种稀罕的武功,不是厉害的人学不到,学到的人更厉害。

这样的认知其实也不是完全错误的,当时中国接触并学习跆拳道的人还真的不多。

我和大力都没少挨这暴力妞的揍,只是我有时觉得大力比我挨的似乎更重。

她叫田甜。

大力说,这名字真好听。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亮的。然后他被田甜满村追着揍。

田甜是村里刘二伯家亲戚。她家是省城的,她爸爸妈妈据说是下海了,那两三年太忙实在没时间带田甜,就把田甜托付到亲戚刘二伯家暂住。

那会儿我们都以为田甜爸妈是下海打鱼的,觉得大海真的好大,打一次鱼来回要两三年还不一定够。还央田甜以后带我们去看大海。

可惜没有能实现。因为田甜爸妈并不是下海打鱼去了,他们只是从死板的单位跳出来,创业经商去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了电影《少林寺》,大力迷上了武术。

然后小学上到一半的大力被无条件支持他的大力爹送到了少林寺附近的武校念书练武。

我倒觉得大力想学武是因为挨田甜揍太多,大力决定发奋图强改变命运。而改变命运就要先改变自己。

不久后,田甜爸妈据说稳定下来了,在村子里呆了有三年的田甜被送回她父母身边。

没了两个死党,我的生活平静下来。

我所说的那件奇事就在这时候发生。

那天的天气很热,因为是暑假,父亲母亲出去干活,我一个人在家。

短袖短裤也阻止不了汗液的流失。那时家里可没有空调,电扇在家里也不能一直用的,会吹感冒。我只有一遍遍地在院里的压水井旁压水洗脸,擦身上的汗。

我又一次擦完身上汗渍的时候,猛然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大人。

大夏天的天气很热,这个人似乎感觉不到,从没见过的面孔有些奇怪的熟悉感,一米八左右的个子,穿了一身看起来有点酷但从没见过的衣服,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他的身上不是很干净,衣服也多处磨损。

奇怪的是院子大门我是从里面别上的,这个人怎么进来的很是问题。他不明的目的更是让我胡思乱想担心害怕。

奇怪的是他对我似乎一点不陌生,东拉西扯的问我一些家长里短说一些家里的事情。

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且确定从未见过的人,尽管看起来有些面善,依稀有些似是而非的熟悉感,我依然决定少和他说话,一旦看情况不对立马喊人。

他对我笑笑,不再扯那些没营养的事情。我觉得我防范的小心思被看穿了。

他又问我父亲母亲最近身体怎么样。我想了想说还行。他伸出手不顾我抗拒的眼神捏了捏我的鼻子,说照顾好他们。我心想,这还用你操心。

同时我也看到他露出的右手腕包扎着的纱布。我想问他的手腕是受伤还是怎么了,我知道家里的碘酒在哪。但他已经把手缩回袖口里了,我也就没再开口。

他又看向我右手腕上的瞳石手串。我赶紧把手藏到背后。这么神奇的东西现在是我的宝贝,这个人万一看中了跟我抢,我可不是他对手。而他又似乎看穿我心思的笑了笑。

他没有再看我的瞳石手串,更没有露出强抢的意思。

我心里此时已经觉得这个人可能不是坏人,但我又想不起他会是我家的什么亲戚。

他在院子里屋里四处看了看,我不敢掉以轻心,跟着他把家里转了一圈。

看完之后,他叹了口气问我,田甜还在吗?

我心想你还知道田甜,嘴上回答道回她家好久了,然后觉得有些不妥补充一下说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

其实我知道田甜家在省城,哪个片区哪个街道哪个小区都知道,田甜怕我记不住还在我的所有三年级课本尾页上都写下一遍。

田甜考虑的还是太不周全了,因为她走后要不多久,这些写着她家地址的小学三年级课本就会被我扔到我都找不到的角落,然后我将领到并且使用崭新的四年级课本。再久之后我可能就会忘记那个地址。即使没有忘记,也不能确定田甜家还住在那个地方了。

她家的地址我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还不确定他是好人坏人。

他来到供奉祖宗灵位的桌前,那里供奉的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去世的早。

这个怪人点了三根香,拜了拜然后插到香炉里。

一阵风突兀的吹进屋里,只见香炉里的三支香瞬间燃烧殆尽,化作香灰落下,桌子上撒的都有。

我看得呆了,只觉得好玩,像魔术一样。于是我也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这三支香安静的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情况发生。

我很失望,看向这个怪人,希望他教我也弄一下。

怪人没有教我,他看着那燃尽洒落的香灰没有说话,难得的安静一会。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笑了笑说别欺负田甜。然后走向院子。我想,田甜不欺负我已经很好了。

从光线较暗的屋里出来刚到院子里时会觉得太阳光很刺眼,我用手遮挡一下眼睛,等稍微适应了拿开手就已经找不到怪人的踪迹了。大门依然是从里面别着的。

父亲母亲回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起初他们很紧张,抓着我问东问西,最后又出门问了几个邻居。邻居都说没人来家里,因为他们就在我家前面不远的大树下下棋,有人过来肯定知道。

于是我挨了顿揍。

我又被判定撒谎了,尽管目的被认为是想要得到关怀陪伴。

父亲母亲都认为我刚刚没了大力和田甜这两个玩伴,没有人一起玩耍独自一人在家心里不适应,编造出类似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

我已经开始学会默认以及不与父母硬抗。因为事实早已证明那样我的下场更惨。

但当我看着放香炉的桌子上洒落的香灰,心里依然无比确信有个人曾经悄然来过然后又默默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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