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之所以能战胜野蛮,在于克制,在于深谋远虑,在于未雨绸缪,在于为了明天之幸福甘愿承受今日之痛苦的坚韧品格。
这野蛮中的“蛮”字,之于狼,是残暴,之于羊,则是温顺,以文明自诩的飘,自然两者都不认可。所以让甲虫具有狼性这个事,他并不是完全赞同君子禅。
但他驯化的甲虫过于温顺却是事实,飘正在考虑如何抑制它的温顺,可是经过驯化的生物,一旦强力扭转它已然形成的单向世界观,那它的性格势必朝着另一种极端狂奔而去。
“羊与狼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飘担心矫枉过正,所以他犹犹豫豫着,拿不出方案来。
后来,君子禅发怒了,扔下一句,“如果耽误了事儿,你我都是自然城的罪人!”
飘茫然不知所措,一面是君子禅的威权,一面是内心的不安,他打算给养父戴七写信求助。
书信还未落笔,君子禅的黑衣助手闯进了飘的办公室,递给他一份红头文件,君子禅以行政命令强制要求飘执行他的意见,而相应的后果君子禅将独自承担。
事情到了这一步,飘只好遵命了,在黑衣人的全程监视下,飘没花多少功夫,便做出了一只性格蛮横,能够主动发起攻击的甲虫。
虽然这只甲虫仍然听命于飘,但为了安全起见,飘让它住进了笼子里。观看完这只甲虫的相关测试后,君子禅非常满意,当即下令,让飘全速驯化这种甲虫。
飘在科学院招募了一批低阶殉道师,以协助他的工作,随着甲虫部队的渐渐成型,君子禅对他工作的干预也越来越频繁。
到了审判舒伯撒的那天,飘给君子禅请了假,他将工作交给手底下那些人,匆匆离开了他越来越厌恶的甲虫兵工厂。
而君子禅也不喜欢这个优柔寡断的人整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趁着飘不在,他可以更方便地了解并接手这只甲虫部队,所以他很爽快地给飘批了假条。
……
法庭上,人山人海,飘挨着戴七坐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四周挤满了各色人等,有身份尊贵的各阶殉道师,也有爱凑热闹的市井流民,而法庭左侧前排有两个特别高大座椅,分别是城主和盟主的席位。
这正是自然城法庭的特色所在,它既对全城居民开放,也留给权要人物足够的尊严。
开庭后,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法官宣读了舒伯撒的罪行,庭下有人发出热烈的欢呼,也有人发出刺耳的嘘声。
法官要求肃静之后,舒伯撒提出申辩,一个颤巍而有力的声音从被告席传来。
“自然城的创新已死,接下来死去的将是大家共同的良知~”
他接着说道,“我拒绝承认一切强加于我的罪名,我所从事的研究,自然之神自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评判,但决不是在今天,决不是在这可笑的法庭之上……”
正如飘所预料的一样,舒伯撒没有买法庭的账,庭长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有想到舒伯撒这么冥顽不灵,于是想打断他的发言,努力让他接受这一权宜之罪。
但他很显然低估了舒伯撒的倔脾气,舒伯撒一步也不让,坚称自己没有罪,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庭长宣布休庭。
这个时候,庭下的群众开始爆发出大量的嘘声,突然一个声音从嘈杂的人群中脱颖而出,“全民公审!全民公审!”
最开始只有一个人这么喊着,之后变成两三个人,再之后就变成整齐划一震聋发聩的呼喊。
庭长努力控制住局面,原告席的代表突然站起来说道,“既然舒伯撒不愿承认法庭的宣判,那么我提出全民公审的建议,让自然城的所有居民来决定舒伯撒是否有罪!”
这位代表才把话说完,庭下又开始沸腾起来,庭长不置可否,便望向坐在左侧的城主贺旗令,贺旗令没有给他回应,而是看向群情激奋的群众。
“舒伯撒完蛋了,贺旗令开始和稀泥了!“,戴七小声对飘说道。
飘则死死盯着舒伯撒,舒伯撒一脸淡然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在飘看来,舒伯撒应该接受法庭为他设计好的结果,如果到时候不得不进行全民公审,那就不知道会被判何种罪刑了。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他接受了法庭的暗箱操作,那就不是飘所认识并崇拜的舒伯撒了。
全民公审,这个词语在自然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了,这是先知圣贤们在建城之初,写入自然城法典的一项决议,目的是为了防止自然城的法制落入权贵门阀的掌控之中,而赋予自然城最底层居民的一项司法权益。
庭长看到城主面无表情地望向群众,以为是暗示自己顺从群众的意思,便立马擦掉额头的汗珠,向原告席宣布,同意择日对舒伯撒执行全民公审。
“真是可笑啊!殉道师的命运竟然让一群从不读书的人来掌控,你们打算让那些从事音乐、从事科技、从事教育的人怎么看?”,舒伯撒嘲笑庭长道。
庭长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舒伯撒了,他刚刚宣布启动全民公审,底下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个时候他只能立马闭庭结束这场闹剧,然后在全民公审到来之前的间歇期再商讨对策。
人群带着胜利的呼声走出法庭,而戴七、飘以及一干舒伯撒的支持者则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在后面,至于城主贺旗令和盟主西伯尚,早就墨着脸提前离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