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晚上，山中大火。烧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后来被当作火灾后余生的小动物救出来的。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面前围着好几人，并且衣衫褴楼跟我似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我终于要被吃了。他们不顾我的恐慌一边抬我起来一边笑，我看见其中一人嘴角似乎已经挂着口水。慌乱中我突然忘记如何说话，直到我被抬到火堆旁。我看见大大小小各种火堆，周围还摆满了人，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我要被烤了吃了。
我想逃跑。他们放我下来后就对我不闻不问立刻调头走了。我坐起来，发现周围躺着的都是活人。有老人有小孩。哭声中迎来一群人，他们身上都穿着铠甲。显然他们更像是来吃人的。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男人。年龄比我大好多。身后跟着的也都是男人，我瞬间失去兴趣。继续想着怎么逃跑，我的计划是装死，等他们离开后再慢慢爬。于是我闭上眼睛装了一段时间，等周围脚步声少了，我便微张开眼睛看看，赫然发现脸前又是一堆人脸。
我这一哆嗦把他们也吓到了，纷纷向后退去。我惊恐地看着他们，他们疑惑地看着我。彼此都不敢妄动。
人群中突然有个女人说话，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白净的女人，站在其他人中间像个传说中的仙女。她徐徐走到我面前蹲下，仔细打量着我。突然，她伸手要摸。
我又是吓了一跳，感觉她像是在菜市场买菜看中了我。此时我依然说不出话，像个真正的猴子。
女人突然笑出声来，明眸白齿，笑声动人。感觉像一股春风扑面而来。我顿时放松了警惕。
“是个男孩。”
女人说完，周围人就像自己老婆都生了个男孩一样恨不得喜极而泣。女人说完后对我一笑便起身离开。穿着铠甲的男人们跟着围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突然觉得生无可恋。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席卷而来，穿过重重人海直达心脏。此刻我不再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而是面对这样一群从未见过面的人我不知如何告诉他我是住哪的除了我还有谁，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深吸一口气，长久以来第一次张嘴不是为了吃饭。我有点吃力地说，我无父无母。
“哎呀会说话啦！哈哈哈哈”
我茫然地看着周围，感觉他们更像老婆生了个男娃了。一个个沉浸在孩子终于学会说话的喜悦中。
有点无奈。感觉此刻需要咿呀几句才对得起他们。所幸人群中还有人能保持冷静，蹲下又问，那么你是孤儿咯。
“是。”
人群突然变成低语，此时又有个女人来到我面前问我，那你从小到大别人都怎么叫你呢。
我实在不愿再提起泥猴，低头发现只能哑口无言。后悔刚刚说了话。如同后悔长这么大。
“先把他带回去吧，刚刚可能受了惊吓。”有个男人说话了。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用一种很鄙夷的眼光看着我。
这个男人是这群人的首领，后来也是我的首领。大家亲切地叫他老飘。其实我觉得他更像只是一个头头，因为往后的岁月里我经常跟着这群人东奔西走，而不是南征北战。
他们找到并带走我的原因是那个老头。战乱使得很多人疲于奔波，云中界在传说中变成了仙境。这群人就是为此而来，幸运的是敌人真的以为这里多奇妙，都不敢追进来。站在山脚下，望着云中界三字石碑，还有石碑后面云雾缭绕，不时的光影重叠，多年以后回来的我，也差点以为里面藏着各种不可冒犯的神仙。
不幸的是他们逃进这里时刚好碰到同样出逃的人群，于是逐个追问。人群都是没有主张的，这一点和低等动物很像，所以大家都提议找到这个什么都知道的老头。据说老头被找到时和一起逃难的人们在形象上没有什么区别。当被问及山中神仙何在时，这个老头就想起了我。一个无父无母不知哪来的人。
我很奇怪。他是怎么介绍我的。据说当时是即兴编了个传说。在某一个天高云淡的午后，天空莫名出现一道彩虹，有个砍柴的老夫在彩虹下的山沟里看到奇光，并且在奇光里发现了我。
我并不好奇这个彩虹是如何在没下雨的时候形成。我好奇的是到底有没有这个老夫。
从我记事起，身边就无一人。我已经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只记得我住在一个山脚下的草屋里。别人回家我也回家，别人吃饭我也上他们家吃饭。后来这些管饭的农户安排事情给我做，其他孩子则一个个莫名消失，当我终于问起，农户停下筷子，笑说孩子下山学书去了。后来，山里剩我一个小孩。再后来我也长大，山中再无半大小孩。
在跟随这群自称要逆袭的反朝廷组织多年以后，我重返旧地再次听到关于我的传说。说是山中有一个神童，当然后来会长大成神人。只是这个人每过20年便会重生，但却不是去死，只是忘记此前一切。这个神人的出现是为了补偿。云中界在很多年前确实是宝地，所以这里安葬了很多当年战死的封神。所以这里也有一个传统，就是山中不能有小孩。而我的存在，就是顶替了这些小孩对葬在山里仙神的祭奠，为了补偿，我将有很多轮回。
我想，即使是真的，这算是哪路神仙。没有任何天赋和法力，跟凡人比起来，就多了个不会死的技能，该疼还是要疼。难道别人亮出家传宝剑的时候，我要跟他们说咱们来比比谁先老死吗。或者说，我连凡人随时可以自杀的本事都没有。作为神仙，既不能决定他人生死，也管不住自己轮回。
我曾经开玩笑说，假如有天我突然又轮回了，你们会不会找我。有的说，大不了再进山一趟，反正你怎么轮都在山沟子里。有的说，即使找到，你也不定轮回成猪，到时要蒸着吃还是烤了吃。我想，无论我怎么轮回，终逃不开吃与被吃的凡人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