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你死哪儿去了!)
暗黄的油灯打在黑影的脸上,像印在湖面的花白的光面,耀眼、朦胧。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仍然看到那张憨厚成熟的脸,眼睛弯成一条弧,弧角有颗晶莹的水滴,胡渣很长,多有几分沧桑。
“权实….真的是权实你吗..?”我呢喃着
尽管我现在有再多的疑问,有再多的话,但都全部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几个月前,一个给我送了三年饭的男孩一夜间就消失,每天都不嫌麻烦地唠叨我,关心我的男孩,不吭一声就消失不见,我曾经以为阁楼绷系满绷带的男孩就是他,我也曾经以为他已经葬身在火海里,但偏偏他又突然毫无知觉的、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黑影缓缓向我走来,右手像往前一样,摸摸我的头。还是那熟悉的感觉,那是权实的脸,笑起来很和煦,但又像是在勉强地笑着。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接着激动、感动,最后变得很生气。
死小孩戏谑的在旁边看着,仿佛等待了这场好戏很久了一般。
我猛地一手推开权实,眼泪哗啦啦地就流出来,我上齿紧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权实,眼睛也不眨一下。
许久,权实才轻轻呼唤了一声。
“晖晖…”
权实的声音就如我心里决堤前的最后一滴水,我的心中的委屈、愤懑终于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你死哪儿去了!”我突然朝权实大吼。
“好好活着…怎么不回来…呜呜….”哭啼声最后还是也掩盖了我的责备。
权实伸出手,想帮我擦拭眼角的泪水,我一手拨开他,转过身就往外跑,树木在倒退,风声在倒退,回忆在倒退,就是时光,再也没法回到权实三年如一日送饭的好时光了。再也没有那个为我了去邙山狩猎的男孩了。
没有魔法的支持,原来这么累。我停靠在一棵树边,喘气,哭泣….
心里像被野兽撕咬着一样痛恨着,但却又感激权实能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不一会儿,‘嗒踏踏嗒’暗淡的油光伴随着脚步声出现在我身后。
“晖晖…“是权实的声音,”好久,不见了..”
我背对着权实,迅速把红彤彤的眼睛里的泪水擦掉,一声可不吭。
“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不好!”我恼怒地说。
“我知道…”权实轻叹。
“知道你还问!“我猛地转过身,然后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都在留意你,孙老太的葬礼,刘婆婆家的大火,我都知道呢。”权实轻声说。
“那天在坟场的那个黑影是你?”
“是啊..我并不想打扰你,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你干脆这辈子都别出现好了!突然出现算什么意思!?吓唬人吗?”我赌气地说。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但话语就是覆水难收呢。
权实没吭声。
我看着权实,抿抿嘴,岔开话题说:“那晚之后,你去哪了?”
“那晚,我并有冲到火焰里,也不知道怎么的,风雪突然把我压倒,刺骨地寒冷让我失去了意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亮了,我艰难的爬出雪堆,环顾四周,大雪已经把那场大火的痕迹全部覆盖,但我的心永远没法覆盖。我已经无法再待着村庄里,每天带着对奶奶的忏悔活着了,好痛苦。所以我只好选择离开。“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无路可去,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我来到这里是因为这是我和死小孩的交易,他让我留在这里,但我要帮他打理果园。”
“他能这么好?他一定还有其他条件的!是不是?”我追问道。
“没有,他没有要求我什么了…”权实笑了笑。
“我不信。你让我检查一下!”我不理会权实的反抗,径直走上去,紧抓着他的手臂,但,右手竟然抓空了!
“你的左手呢!?“
“没事…”权实勉强笑着。
“你别动!”我很执拗。
在我猛地掀开权实的斗篷的一瞬间,晶莹的白光‘哗哗’地挥散出来,剩下的半截左臂也随之慢慢挥散。我惊恐地看着权实。
“怎么会这样?….”我有点哆嗦。
“没事的,晖晖…”权实憨实地笑着,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我低下头,紧揣着拳头。
“死小孩!!!“发疯地尖叫。
“主人!我在这儿呢!”死小孩一下子蹦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震怒。
“额,这个,主人,这事可不关我事啊….“死小孩一脸无辜。
“我要知道事实!”我很认真。
“你知道的,我是被淑黎封印在这里维持这里的能量的,也即是说,这个世界的运转所需要的能量都要我来提供。但是,前些日子,七王魔峰却把我杀了!只剩下晶魄的我已经没有能力为这个世界提供能量。这个世界的能量正一点点被耗尽,同时也在不断被外界打乱着,这个世界已经在逐步崩溃了,当然,这里的人,也会渐渐消失….”死小孩说到最后声音轻了很多。“所以,我不是说过嘛,这些迟早都要舍弃的…..”
“呜..”我尽量不让自己哭,但却骗不了自己的痛苦的心。
“都怪我..都怪我….呜呜…”
“不怪你呢,我都知道…“权实温柔地说。
我扑到权实怀里,眼泪落下来,和从权实飘出来晶莹的白光混杂在一起,这是我们最后的交集了吧…
“晖晖,你看,太阳升起了呢..”权实说地很轻,却饱满沉重的感情。
“这么快..就天亮了….”我呢喃..
我转过头,光亮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破晓的光线仿佛是一切希望的开始。
晶莹的白光飞速流逝,‘叮铃铃’的和光线汇合。
“晖晖,你要好好活着呢..”
“嗯..”
“饿了要记得吃东西..”
“嗯…”
“大冬天的一定要穿鞋..”
“你好烦哦…“
“还有…”
“嗯?”我看向权实,刚出的阳光把权实的脸照得通红。
“我喜欢你..”
“三年了..我无时无刻都在喜欢你..”
我呆住了看着权实,热辣辣地液体在脸上流淌。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晶莹的白光在权实的斗篷里迅速飘出,权实渐变虚幻、模糊..
直到最后,权实依然是笑着看着我。然而我却一句话都没再说。看着权实化成晶莹的白光和这个世界融合在一起…
我瘫坐在地上,直到眼泪流干。才朝着初升的太阳撕心裂肺地大喊。
“权实!”
“权实!你死哪儿去了!?”
然而这次,我真的失去了权实了,再也没有人回应我了,再也没人唠叨我了。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男孩,一个当我饿了会不惧艰险为我找肉的男孩。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权实在我的心里,也如同虎子在沫湘的心里一样,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呜啊!!”紧接着我又痛哭起来。
“呜呜呜,你死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