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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魂前夜

嬷嬷歪过头,看着外面,扬声道,“道行不够,带着别人的身体很累吧。”

“谁要你管,老太婆?”那声音像铁铲子刮着不锈钢锅底似的,听了让人直起栗。

她连声音都变了吗?我疑惑着。

远在院门口的人影慢慢走过来,身体僵硬,摇摇晃晃。

多年后我看丧失电影,深深感觉到那电影中的活尸不是乱拍的。

尚博文走到门口,脸上带着假面似的笑,手扶着门框,抬腿就想进来。

“我那门槛,身带邪祟的人是进不来的。你死了心吧。”嬷嬷坐在屋当中安如泰山。

我家门槛的确很高,和我小腿一样高了。

因为平房地势问题,我一直以为这是防下雨屋里进水。

家家户户门槛都很高,难道为的不是挡水,是挡邪?

果然,尚博文怎么抬腿也越不过那道门槛。

他对着已经吓呆的杨逸挥着手,“小逸——来,和我一起回去,我们俩好好的。”

杨逸退后几步,脸色雪白,“滚开,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别缠着博文,把他还我。”

“我死前,他还和我在一起,你才是后来者。他负了我没关系,可他不该欺骗我。”尚博文说话的声音完全变成了芳兰。

“我恨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而是他不爱我却没有勇气告诉我。我对爱情的忠贞被这样一个畜牲践踏,死不瞑目。”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与尚博文的恩怨与你无关。他必须死,否则我就是豁出去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她说得平静而认真。

“我要是爱他,不愿他死呢?”

“他爱你吗?”

“他爱。”

“他什么时候和你表白的。”

“是我先表白的,我说我喜欢他,他说他对我也有感觉,但他身不由已,学业太重,家庭条件也不好,配不上我。”

“后来我约他,他就出来了,陪我去公园玩,又温柔又体贴,芳兰,你那么强势,难道不是你逼着博文喜欢你吗?”

“我没贱到需要逼人喜欢我的地步。我们还是听听尚博文怎么说的吧。”

尚博文一下瘫软在地,身上一道红光腾起,女鬼站在一边冷冷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年轻男人。

不大会儿,男人坐了起来,印堂发青,他揉着眼睛,“我怎么了,怎么跑到...嬷嬷家里来了?”

杨逸跑上前几步,又站住了,看着尚博文身后...

“博文,别回头,快进来。”

尚博文大概晕得太久,脑子不好使,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回过头。

只见那梦里索命的红衣女鬼就在身后,俯下身子,煞白的脸刚好对着自己。

“啊啊啊啊——”他杀猪般惨叫几声,却怎么也动弹不了身子。女鬼一只手点着他的卤门大穴。

“做了鬼的好处是,你可以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这里,我要伤了你这里,你那缕发白带着美丽微光的魂魄就残断了,你不是每次都考第一吗?我倒看看伤了这儿,你还考得到第一考不到。”

嬷嬷、博文、杨逸异口同声叫道,“不要。”

“那里是天魂,主人的智慧,你刚做鬼,手没轻重,伤得重了,他会成傻子的。”嬷嬷警告芳兰。

“呵呵,是吗?”芳兰好像觉得很好玩,歪头看着博文。

“真把他弄傻了,还有报复的意思吗?”

女鬼直起身子,一点手指着唇角,身着红裙的她美艳动人,尚博文看得呆过去。

同她相比,杨逸像个胖胖的可爱的洋娃娃。

她低头对着尚博文妩媚一笑,“唉,我对你还是有情意,舍不得你变傻,一个傻子陪着我有什么趣儿?”

她干脆飘下来,蹲下平视博文的双眼,“看着我的眼睛,把那天晚上我们分手各自回家时说的话重复一遍。”

“我...”汗水顺着尚博文的额头向下滴,他慌乱地转动着眼睛,一只手却偷偷摸向裤子口袋。

“我说,我要和你...”突然他一下跳起来,把手中的东西抛向女鬼,同时自己跳向屋子里。

那是袋破了口的鸡血,纵是女鬼发觉有异闪躲的快,鸡血掉在地上溅起的血花沾到女鬼身上一大片...

她惨厉地呼号着,在地上翻滚,沾到鸡血的地方,犹如溅到硫酸,那一大片都腐蚀了,手臂和腿部不再是完整的,整个人像被撕破的旧照片。

这个变故来的太快,我们都没反应过来,都愣在屋里。

芳兰孤零零站在门外,清冷地笑着,“看来,你是真对我没半分情意了,你们都这么对我。爹娘只想招个令自己脸面光鲜的女婿,博文背叛我,杨逸知迷不悟,嬷嬷...”

她含着眼泪,“我不带木木走了,你把这个禽兽给我推出来,我们相安无事。不然,回魂夜,我一个也不放过。”

我紧张地盯着嬷嬷,心里很想让她把这个大哥哥推出去。

倒不是因为胆小害怕芳兰阿姨,而是觉得芳兰阿姨很可怜,隐隐地感觉这个哥哥做的不对。

嬷嬷沉默着,杨逸紧张地盯着嬷嬷,好像要保护博文似的张开双臂,博文在杨逸身后,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也望着嬷嬷。

“唉——我这会儿推他出去,和去厨房拿把刀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我一生只救人,没伤过人。你这是为难我。”

“木木,我不会让你带走,博文,我也不会给你推出去,还是那句话,你是我救过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死了也能好好再世为人...”

“死老太婆,别说了,闭上,嘴——!!”她发怒了,发出长长的啸叫。

尚博文缩起脖子,连身型都变小一圈似的。

空地上旋起龙卷风似的阴风,风里卷着一丝血色,“回魂夜,我要杀光你们,等着我。”

风一下消失了,世界又平静下来。

尚博文一脸汗腿一软坐在地上,突然哭了起来。

我们都没做声,他哭了会,突然跪起来,“嬷嬷,咱们怎么办?她说要杀光咱们。”

“还能怎么办,各自安好。”

“你救我,您救我。”他抱住我嬷嬷的腿。

“你放开我嬷嬷。”我踢他一脚,“你干什么事惹得芳兰阿姨这么生气?”

他不哭了,坐在土地上,也不起来,垂头丧气,“没想到她这么难缠。”

“我们不能离开这儿,要想逃开,只能和嬷嬷呆在一起。”他哀求地望着杨逸。

他的确生得很俊俏,一个男生竟然那么白,细长的眼睛看着谁都好像含着情,睫毛扑闪扑闪的,手指也细长,只穿着白衬衣就比所有厂区里我见过的男孩子们出众,除了我们院儿的——“三狼”,秦铁叔。

他那双眼睛包含着热切的希望,望着初开情窦的少女杨逸,叫她怎么能拒绝得了?

“好吧,我给爸爸打电话,陪着你。”

“可能会死哦。”我在一边多嘴。以为她会说,“和他死在一起怕什么?”这类话。

这个乖巧的女孩子望着我嬷嬷甜甜一笑,“有嬷嬷在,不会舍得我们几个年轻人送死的。”

“再说,人多也可以互相照应。”她走过来,扶我嬷嬷在床边上坐下,给她捶着腿,“嬷嬷你说呢?”

我都被她折服,马上喜欢起她来。

果然嬷嬷一直绷着的脸松下来,长叹口气,“女人啊,应该阴柔些,芳兰那丫头太硬,人再强,强不过命。”

“你这丫头倒像风里的芦苇,柔却韧,拿你配他,亏了你。不过也就你能辖制住他。有什么意思呢。”嬷嬷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唏嘘着命运。

尚博文没趣地站起身,走到一边坐下来。

“你们都走吧,那女鬼今夜不会来了,鸡血伤得她不轻,得养养。你们这么闹,我也受不了。孩子也要睡了。”我在一边打起大呵欠。

“真想来,明晚再说。白天她万万出不来的。”

“洒鸡血还有用吗?”博文担心地问。

“到头七回魂夜,挡是挡不住她,不过洒在身上,犹如烈火焚身,再厉害的鬼也受不了,弱点的,直接湮灭,不能轻易用。”

两人见嬷嬷坚持不让他们留下,都站起来,尚博文气哼哼的,杨逸回过头,柔声道,“嬷嬷,您好好休息,这么大年纪,接连打扰真是对不住。”

嬷嬷挥挥手,打发他们走了。

我俩躺下,嬷嬷长叹说,“姓尚那孩子,将来即使出息了也走不远。他和这丫头成不了。他不是聪明,是太狡黠。杨逸那小丫头能调教成这样,双亲不会是简单人物。不会看上这小子的。”

“她要死活非嫁呢?”

“她不是芳兰那死心眼儿的。不信你瞧着吧。”嬷嬷说完闭上了眼睛。

我早累透了,抱着她胳膊陷入了沉睡。

......

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时分,起床时嬷嬷早不见了。

不管睡多晚,她都会一大早起来准备全家人的早饭,哪怕外面的飘着雪让人总想赖床的三九严冬。

“人闲着和废物有什么差别。”她拐着小脚前前后后为家人忙活着。

邻居们有什么事,她也乐意帮忙,虽然对小孩子不苟言笑,但谁都知道她很善良。

所以,第二天,杨逸和尚博文一起来我家,嬷嬷无奈地让他俩留下了。

更何况,杨逸大包小包拎着送嬷嬷的礼物,连我也有份拿到一把棒糖。

我开心地去和钟黎分。

夜晚在人们的不安中降临了。

外面邻居们都在看电视,是铁军叔叔家的电视,拉出长长的线摆在露天大院里,大家一起看。

这一夜莫名的安静,安静地令人怀疑。

我早早上了床,听嬷嬷说鸡叫头遍,杨逸和尚博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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