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移出去,夺路想逃,她一闪不见了,一抬头,就挡在门口,我连赵家老两口的房间都出不去。
女鬼身后,大家都倒在地上,我以为所有人都已经被她害死。
我嬷嬷也倒在地上。一时又惊又怒,早忘了害怕,瞪着她,“你这个坏女人,我还同情你,怪不得那个坏哥哥也不喜欢你,小心眼,臭女人。我不要跟你走......”
我集中了六岁时所有的智慧和词语痛骂她。
她刚开始还笑着看我,后面越来越生气。
“你自己想不开要死,还硬拉别人,自私,坏女人。”
“我唯一自私的,就是想把你带走,因为你很乖巧,可以给我解解闷儿。别的我没有做错。”
“那天我们决定各自回家时,说好的,一起殉情!他花言巧语,说死在一起会让家人伤透心。我们各自死在各自家中,灵魂一起在天地间游荡,永不分离。可他!”
女鬼睚眦欲裂,“我独自死去,灵魂苦苦等待,却发现他不但没和我共同赴死,还挂上别的女人。”
地上的人动了动,原来他们只是昏过去了。
“你说我会让他好过吗?我不恨吗?”她逼视着我,好像我是那个背叛了她的人。
大家一个个都苏醒过来。
赵父听到女儿的诉说,扑向迷迷糊糊的尚文博,一拳拳向他脸上打去。
尚博文的一张俊脸被打成猪头。
一条细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时间到,赵芳兰回来。”
女鬼一惊,呆立片刻,轻轻移步尚文博跟前,哀叹,“我们俩无缘,你舍得对我动手,让我灰飞烟灭,我却始终舍不得杀了你。
可恨你欺骗我这样的痴心女子,爱情,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伸出一只手指,那手指带着青灰的冷气,点向尚文博的卤门处,尚文博毫无反抗之力。
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阻挡她,连醒来的杨逸也闭上嘴。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知是被打得太重,还是女鬼的阴气影响,尚文博一下昏过去,倒在水泥地上。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之意,“赵芳兰速归。”
声音倒是那个纸傀是一色一样不男不女。
“唉,我去了。木木,我本意是想带走你,但现在是不行了。
前天,那个负心人用鸡血伤了我。
我就快灭掉时,来了个黑衣人修了我的魂,我才活下来。现在的我自己已不是个自由的魂体。”
“所有的帐,留着我以后再算吧。”
“赵芳兰!”那声音还着愠怒,一下离得很近。
我向门外瞧去,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外,巨大的斗篷帽下一双眼睛好像会发光似的。
他看着我,眼神带着惊喜,口中喃喃自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着,抛出一只黑绸锻口袋,口袋张开口子,赵芳兰一下被吸入进去。
他绑好口子,对我挥了下手呲牙一笑,尖声尖气道了声,“再见。邢木木。”
悠忽一下,便没了踪影。
抱着必死的心情,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我松了口气,赶紧过去扶起嬷嬷,她年纪大了,别人都醒来,她还没醒。
我和赵家父母一起扶起她,又倒些热水给她暖暖心窝,她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杨逸沉默着照顾尚文博,刚才女鬼的一番话大约也让她在爱情的迷雾中找到些许方向吧。
尚文博睁开眼睛,迷茫地四周看看,“杨逸,我们在哪?”他竟然把前面的事情都忘了。
说话的口气,脸上的表情全无从前的灵秀。
模样虽然还是从前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没有了那种神采。
“芳兰还是动了他的天魂啊,那是一个人的精华所在,他不会再是你们班的第一名了。”嬷嬷叹了口气。
杨逸表情莫测,扶着他站起身,“博文咱们走吧。”
临走才回头对嬷嬷说,“谢谢您老,不过,也许这样对他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最少我不必担心,他又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她冲我们一笑,扶着博文离开。
如果没有芳兰对比,单看她,也是一个雏菊一样可爱的姑娘。
我扶起嬷嬷回家去,夜还长着呢。
我的第一次历险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但黑衣人和芳兰说过的话——所有的帐以后再算,还是让我提心吊胆了一个星期。
那个黑衣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把这些事告诉嬷嬷,她反常地什么也没说,只叫我好好玩我的。
五光十色的游戏和生活很快让我忘掉了这次不愉快的经历。
直至我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重要的人。
......
芳兰阿姨离去后,最伤心的除了她父母,就数住在我隔壁的秦玉了。
秦玉的小房间挨着堂屋,我和她的床隔着一堵薄墙并排而放。
她在那边说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芳兰死后,我接连几个晚上都是在秦玉的哭泣声中睡着的。
她朋友很少,芳兰是她唯一的闺蜜。
还有一个朋友呢,算是我吧。
虽然我年纪小,但对她的感情就如同一个朋友。
秦玉上面有三个哥哥,哥哥们在我们所居住的国棉四厂都算一号人物。
她又在家是老小,这样的女孩子按说都很娇宠。
但她不是。
她妈妈姓郎,我那时认的字不多,姥姥让我叫她郎姥姥。
故事听多的我自然而然以为她是“狼”姥姥。
我姥姥家住的是“U”型大杂院,
这条街上有十个院我家在八号。
十几户人家住一个院,共用一个厕所。
院子中间有公共的长条形水池,一排十几个水管子。
一大早,那么多户人家抢厕所,抢水管,一起洗涮。
一起在差不多的时间出门上班,而且上班也在一个大厂子里。
生活热闹而粗糙。
大杂院粗糙的生活造就了神经粗大略嫌粗鲁的男人们。
和狼姥姥这样不知温柔为何物的一部分女人。
我不喜欢狼姥姥。
那老太太长得人高马大,面如酱色。有金刚般的体魄。
当时吃东西凭粮票。什么都缺。
狼姥姥的男人姓秦,四个孩子分别叫秦金、秦铜、秦铁、秦玉。
她家的三个狼崽子真是如狼似虎,一个月的粮票十天就吃完。
她胖,胸前两个沙袋般的****。
因为奶了太多孩子,从胸部的位置几乎垂到肚子上。
声若洪钟,傍晚呼唤儿子们回家的声音传越整个大院各家各户,准确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眉毛乱而粗,眼睛小小的,因为吸烟,薰得一口好黄牙。。
狼姥姥是个狼一样凶悍的女人。
当然也是个很能干的女人,秦家的爷们儿只负责赚钱,家里的事是不伸手的。
那时家家户户烧煤,明明哥哥们在家,搬煤的却是秦玉和狼姥姥。
连嬷嬷都看不过去,骂狼姥姥,“放着小子们不用,使唤丫头。”
秦玉却一笑,不以为然。
有时候,我很心疼她。
哥哥们的衣服也是她洗,吃过饭,她把大堆的碗抱到公共水池上,一只只洗干净放入盆子里。
狼姥姥好像忘了秦玉是女孩子。
秦玉是穿哥哥们穿小的衣服长大。
秦玉和狼姥姥不一样,她说话很温和,虽然有三个凶悍的哥哥,但她却是个爱笑又讲理的女孩子。
她和芳兰同龄,二十岁,但早早就进了纱厂当了洗纱工。
每个月微薄的工资都如数上交给狼姥姥。
我喜欢跟在她后面,和她聊聊天,帮她把洗净的碗在盆里摞好。
时间长了,我发现了她一个秘密。
她喜欢铁军叔叔。
铁军家住在离我们稍远点的角落里。
他有两个哥哥,都参军了。
那是了不得的事,家里是军属是很值得骄傲的,他走路都带风。
而且当时人们尚武,家家户户有男人的,吃过饭都会出来举铁锁,做俯卧撑...
铁军让他爸给他打了两个生铁铁锤。
每日里,吃过晚饭,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光了上身,在院子里举铁锤。
这时分,大玉总在水池那洗碗。
水开得小小的,一点点冲掉碗上的油渍,拿布把碗洗干净。
她的眼睛时不时的抬起来瞟向练功的铁军,再低下头时,唇角会飘出一丝隐约的微笑。
那是少女暗藏着的甜蜜情怀。
有时她会怅然地长叹口气。
我猜测喜欢一个男人应该不是什么很高兴的事,芳兰阿姨是这样,大玉姨也是这样。
可惜的是,铁军那种大咧咧的性格的男人是不会注意到大玉这小小的心事。
他正是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好勇斗狠,骑着他爸的破车呼啸来去。
大玉叹息的原因我也大约猜得到,铁军不止一次和院里的男孩子们说,“我要挡最漂亮的宝儿。”
那时男孩子找对相,叫挡宝儿。
秦家三个儿子长的都像老秦爷,生得魁梧彪悍,五官俊美。
唯独这个女儿竟然长得像狼姥姥。
一样的黑胖,两个布袋大奶更显得人臃肿。
她不懂带胸罩。
人就显得埋汰而臃肿。
那时候虽然大家口头上很革命心里其实还是很爱美的。
肤白大眼的女生到哪都受照顾。
大玉二十一岁生日是和我一起过的。
一只小小的蛋糕,没有奶油,上面插了支蜡烛。
她吹熄了蜡,幽幽叹了口气。
我吃着蛋糕问她,“怎么了?姨?过生日还不高兴?”
她勉强笑了笑,“姨是丑女人,没人要,年纪大一岁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你别难受,我要你。”我吃不下了,把蛋糕放下。
“要是能变得和芳兰一样漂亮该多好,我会幸福死的。”
她沉浸在相像中,终于笑出声。
邻居们对狼姥姥说三道四,让她快点给女儿介绍对相。
倒是介绍过几个男青年。
来过后都没有了消息。
大家都很热心,但却无意中伤害了大玉。
生活在那样一个毫无私人空间的环境里,所有的隐私都要拿来和大家分享。
二十一岁的大玉,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