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温香暖玉
“鼓为军队上助威之用，相传黄帝征服蚩尤的涿鹿之战中，‘黄帝杀蚩尤，以其皮为鼓，声闻五百。’《诗经》中就有一篇战争诗《国风·邶风·击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段老简单的把鼓的来历给说说，“不了解它的历史，你就不明白这镗镗鼓声述说的豪情壮志；不了解鼓声，你就无法把握它，让它成为你所需要的节奏。击鼓不是拿起鼓槌就敲，那是噪音，那是烦人……”
周苗津就认真听，认真看。然后等段老示范过之后，小心翼翼的拿起两柄鼓槌。“呀，真的好沉哩。”掂了一下，她才试着敲落鼓面，轻而厚重的“咚咚”声便传了开去。
“轻而缓，可以蓄势；重而急，便是爆发。正如人之情绪，张弛有度才能够活力饱满。一味轻缓，稍嫌不够痛快；总是急促雷鸣，又会让人紧张沉重……”段老再次接过鼓槌示范，“大鼓重在气势，这是军鼓，战鼓！唱戏时一般是演到出征、沙场血战才会擂鼓。平时定调起音，作为伴奏指挥的则是板鼓。”
周苗津毕竟是学过音乐的，大考小考各种表演早就锻炼出来临场登台的镇定和从容，这会再次在段老的指点下练习时就放开了手脚。段老找了一张太师椅，坐在一旁指点。眯着眼睛，听着鼓声。开始很满意，满意她的节奏、力度和音色掌握得不错。可是听了一会，老爷子又皱起眉头，却是周苗津手腕酸累，自己乱了节奏。
“得练！打鼓最是看中腕力，灵活度不够，节奏出不来，腕力不足，放到行军打仗之时，便是士气溃散，败军之兆。”段老严词厉色，恢复了过去作为班主的严格认真。
安羽一直在晃悠，他已经好久没过来看排练了，这次竟然是听到戏班解散的消息。说不上难过，只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概。就在一边的案桌上，安羽看到了一个剧本，手抄的稿本已经磨破了边皮，内页泛黄。里面的字迹优美而清秀。剧本已经翻了数页。想来段老刚刚还在翻看。
【项羽（白）咳！想俺项羽呵！
（唱）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白）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项羽（白）唉！有劳妃子！
虞姬（白）如此，妾妃出丑了！
（项羽凝视虞姬。虞姬强做镇定，避开项羽目光，取剑起舞。）
虞姬（西皮二六板）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
成败兴亡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夜深沉牌。虞姬舞剑。项羽苦笑。）
项羽（笑）啊哈哈……
……】
正看到此处，安羽翻页的声音把段老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老爷子目光迷离，仿佛看着安羽，或者他手中的剧本，又仿佛陷入了回忆。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不同于纸上寥寥数十字，段老开声清唱，一股英雄末路，豪情不再的悲呛情绪渲染开来。声音洪亮厚重，一代英雄楚霸王安坐帐中；唱词悲切，四面楚歌已是穷途。
安羽被心头的沉重深深震撼，只是一段清唱就能把听众感染，闻者伤心，听者动容。他把剧本翻回到扉页，《霸王别姬》四字跃然纸上。笔迹却又不同，潇洒刚劲，大开大合。尤其“霸”字锋芒毕露，很有点爷爷说过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刀剑，扎眼得很。”这话是安老爷子形容他们团长的字的。
“段老，这个剧本好久了吧？怎么没看你们排练过？”关于楚汉争霸，安羽只在历史书上那么简简单单两三页里看到介绍。简单到只有人名地名战役胜败，项羽刘邦垓下之战楚霸王自刎乌江。安羽真觉得那一段数百字还不及段老清唱四句。
段老目光上扬，看向已经是繁星初上的夜空，“排练？哪里去找我的虞姬啊？啊？”大院房里的电灯洒下昏黄的光芒，照出了段老眼角悄然滑落的泪花。
安羽就不敢再问。
周苗津专心的时候很能排除外界的干扰，只有段老的清唱能让她停下来倾听，然后又继续自己的敲敲打打的练习中。
等她觉得自己有了进境，想要听听段老的指点时，已经是九点许了。
“如果只是凑凑数，可以了。”段老面无表情，可是眼里分明流露对于“滥竽充数”的不愉。“以前你可是练了三年才学会了舞剑……”
“我？三年学舞剑？”周苗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晚会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要举行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舞剑就算了，我敲敲边鼓做做样子就好。”
段老就不再看她，神情落寞的回身进了大院，准备关上大门时才说到，“要借鼓可以，哪天你打鼓得了我的肯定才行。”
大门“吱”一声合上。
“哼，我就不信六级钢琴都考了，还能被一面鼓给难倒！明天再来！”小姑娘一边翻动揉捏自己的手腕，一边给自己打气。
安羽又蹲下身子来，“上来吧，辛苦你了。”
夜色下没有人注意这边，想注意也看不到。小姑娘趁着黑夜悄悄把双手环到安羽脖子上。
安羽就托着小姑娘的大腿，直起身子走路。这就舒服多了，两人都这样觉得。
不过喵喵同学感受着安羽背部的宽敞和热烫，脸蛋儿也在烧。反正是黑漆漆一片，谁也看不到。小姑娘更是把脸埋到安羽的肩窝上。
夜色静谧，晚风习习，这偏僻的县郊乡下一声声蛙鸣狗叫就是夜里的主角。
“段老爷子就是那样的性子，对人和蔼，但是对于喜剧却很执着严厉，你也不要在意……”安羽说着，没等来小姑娘的回应。
就着月光走路的安羽放慢了脚步，这路上坑坑洼洼的都是陷阱。关键是背上的小姑娘已经轻轻打起了呼噜。这一天也是够她累的。
直至出到县道路口，安羽才唤醒了迷糊的小姑娘。
“嗯，这是哪儿？……我们去哪？”周苗津想起一茬是一茬，想到自己在安羽背上睡着，忙把双手捂住脸蛋，从手指缝里偷瞄安羽的反应。看到他神色自然，并没有借机打趣才心里吁了一口气。
实则安羽心里多美的，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刚刚就趴自己背上呢。古人常说的温香暖玉不过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