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尉迟卫打断我,低头蹙紧眉头,“太后平时吃斋念佛,前朝和后宫之事也很少过问,这次也是因为我难得晋升了唯一的贵妃,所以才想见见你,你可不要得意忘形到时在太后面前也口无遮拦!”
我讪讪,立刻保证,“虽没有见公婆的经验,但我力求少言慎行,绝不惹出麻烦。”
尉迟卫这才算满意,等到了长乐宫,我和尉迟卫被奉全和拂晓各自扶着下了龙辇,两人并肩身后跟着一众宫人,长乐宫小太监一声通报,我和尉迟卫便跨进了正殿大门,一眼便看见身着暗纹绣凤黑底金边宫装的女人,她正坐在榻上品茶,半低垂的头挽着高耸的髻,发髻中间戴着一只栩栩如生金灿灿的金凤,凤嘴垂下一粒红色宝石,鬓边右侧插着一支镶红宝石的金簪和一支蓝绿相间,五支羽翎样式组成的玉石步摇,步摇上垂下两串蓝宝石流苏,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摇曳。
看见我们,她扬唇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虽年近五十,却依然能看出她风华绝代的美丽,不显一点儿的老态,眉目间与尉迟卫有三分相像,虽嘴角含笑,表情温雅,却依然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压迫,让人不敢因为她的温和神态而放松了心神。
“母后。”尉迟卫叫了一声走向太后。
我规规矩矩的屈膝跪下,行了大礼,声音清脆悦耳,不见胆怯,道,“臣妾方氏,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却没管迎上去要给她捏肩的尉迟卫,反而扶了身边内侍的手向我走来,笑眯眯道,“你就是皇帝新晋封的云贵妃对吧?快起来,别跪着。”说着竟要亲手来扶我。
我在太后的虚扶下顺势站了起来,抬起头对太后璀然一笑,道,“太后娘娘果真如大家所言一般十分慈祥和善,而且还十分美丽,让臣妾自惭形秽,原先来前臣妾十分惶恐紧张,现如今看见太后娘娘您这般可亲,真是恨不能及,真该早些主动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竟还让太后娘娘挂念,臣妾实在惭愧。”说着又要跪下请罪。
太后忙拉住我眉开眼笑,嗔道,“你这丫头,嘴儿真甜,倒不像皇帝那般冷面冷心的,不懂得我老人家想什么要什么,哀家心疼他每日忙于朝政还要急匆匆赶来给哀家请安,就免了他的请安,这个没良心的,竟真的十天半个月也不来看哀家一眼,还是女儿贴心,好,好啊。”
“母后,您怎么一见到人就道儿臣的不孝,这让儿臣别来的是您,如今怪儿臣不来的也是您,您可好生难伺候。”尉迟卫走到太后身后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开玩笑的打趣,逗得太后哈哈大笑。
三人依次坐在软榻上,我和太后坐在一起,尉迟卫坐在隔着的案几另一边,有宫女奉茶端上精致的糕点来,太后则亲亲热热的拉住我的手,满面笑容,赞不绝口,“真是个水灵灵又懂事的姑娘,皇帝待你可好?他平时脾气臭,若是敢欺负你你可要对哀家说,哀家帮你教训他这个小没良心的。”
尉迟卫无奈,叫了声,“母后,您怎么能这样说儿臣。”
太后抽空瞪了尉迟卫一眼,说,“难道哀家说的不是吗?继承帝位也有四年了,你说你,不立皇后也就罢了,哀家不管,可你至今也没让哀家抱上过皇孙!”
尉迟卫顿时噤了声,不敢在和太后辩驳,我在一旁看的忍不住偷笑,附和说,“皇上平日里脾气确实不好,尤其耐心极差,在众位妃嫔妹妹跟前倒是维持的好风度,可偏偏不知怎的,在臣妾跟前却总是压不住脾气,可好生的难伺候呢。”
我话中意思尉迟卫自然懂,可听在太后耳中却变了味,她反而愈发高兴起来,拍拍我的手背乐呵呵的说,“哎呀,可不是吗,别看他平时装的体贴,其实可别扭了,你这么说哀家也就放心了,这说明他是真的对你上了心,与那些个妃嫔可不一样的。”说着目光停在我平坦的腹部,笑的别有深意,又紧了紧握住我的手,“云丫头,你可要争口气,早日圆了哀家的希望才好,哀家相信你一定不会让哀家失望的。”
我顿时尴尬起来,也不敢去看尉迟卫的脸色,知道他定然是在笑话我,我便敷衍着答应,却还是不忘将大部分责任推给尉迟卫,说,“臣妾自尽力,只是……主要还是需看皇上。”说着状似羞的不行,低垂下了头。
太后立刻明白,转头很是威严的冲尉迟卫下令,“听到没有?以后你就多去云丫头宫里走走,多留宿,可别在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一听,登时就后悔自己刚刚的话了,看向尉迟卫想让他拒绝,却不曾想他用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就笑着答应了下来。
“是,儿臣哪敢不听母后的话,免得您又要骂儿臣不孝了,儿臣哪能担得起。”
我暗暗磨牙,好你个尉迟卫,果真是小鸡肚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风范!
又陪太后说了会话,太后对我似乎颇为满意,根本没有介意或者在意我的容貌不如尉迟卫的任何一个妃嫔,反而不停的夸我懂事合她心意,更让我秋猎过后有时间就常来长乐宫走动陪她说话,还嘱咐尉迟卫秋猎一定要带上我去凑凑热闹,不可出了宫就自己野去了而不顾我,尉迟卫自然满口的全部应承下来。
临走时太后让尉迟卫先走,去长乐宫门外等着,似乎有话想单独和我说,尉迟卫心下了然,自也不屑去听两个女人的悄悄话,便先一步去长乐宫的宫门外等我。
待尉迟卫走后,太后笑意盈盈的表情微敛,对我说,“云丫头,哀家对你自是满意,虽你出身不高,姿色也不出挑,但你不是个恃宠而骄没有分寸的人,哀家十分喜欢,皇帝身边也需要你这样让他省心的女人陪着,只是你要知道,在这后宫哀家对你如何看好那是没用的,最主要还是要握住皇帝的心,这样你才有以后的锦绣前程,现如今你所尝到的甜头不过尔尔,若是这就满足了,你也便将止步于此。”
我心下疑惑,如太后所说,我出身姿色都十分下等,她即使再对我欢喜赏识,这番点拨有意提携的话却也是没多大可能对我说的,为何却如此重视于我?
见我没有立刻欣喜于她的抬举而谢恩,太后更加满意,拉住我的手迫使我与她凑近几分,几乎是脸对着脸,她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让我不禁有些生寒,太后的目光忽然凛冽起来,声色俱厉,一字一句说,“若有一****发现皇上宠幸起一个叫白薇的女人,无论如何,留她不得!总之记住此女,且不可对她大意了!哪怕是看见皇帝和她在一起,也要留心!”
说着,太后的眼中竟掠过一抹浓浓的寒芒与刻骨的厌恶,这倒和她一直给我的印象相差太多,我心下骇然,心知这才是她如此看中我的原因,她想将我变成她的一只手,一只可以掐死那个名叫白薇的女子,可是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她是谁?与太后又有什么关系?竟让太后这般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可眼下我却没有时间思索这些,太后握着我的手越发用力起来,捏的我整只手都隐隐发疼,我立刻回道,“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必谨记于心,不敢懈怠。”
太后这才算满意了,扶了扶我鬓上有些松散的簪子,又恢复成那个雍容慈祥的太后,说,“好孩子,如今你也是贵妃了,这身打扮委实太素,不要感到自卑,既然皇上如今这么宠你,你必有过人之处,行了,去吧,别让皇上等太久了,他可是个没耐心的。”
拜别了太后,我在内侍的引领下走出了长乐宫,来之前我是有些紧张的,可走时我又心事重重,不停的想着太后究竟是怎样的人,那个叫白薇的女子又是谁,莫非是尉迟卫喜欢的女子?可太后却看不上她?想想又觉不会这么简单,她连我这种出身的人都能和颜悦色笑着接纳,白薇又该是怎样的,总不可能是什么名妓吧,才让太后如此深恶痛绝而不喜,看来我得打听一下这个白薇,在不清楚事情始末下,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和尉迟卫说,免得不知觉间触了他的眉头。
出了长乐宫,却只看见尉迟卫一人在外等我,龙辇,奉全,拂晓以及其他内侍宫婢都不见了。
尉迟卫长身玉立于宫墙下的荫蔽处,只是烈阳当中,红墙投射的阴影也只让他下半身不被太阳所普照,他单手负后,抬头看着如洗一般的白云蓝天,泼墨的黑发上戴着的紫金龙冠在烈阳的相映辉下更加熠熠生辉,金色的阳光将他英俊的脸庞笼罩其中,分辨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轮廓分明坚毅,却看不真切。
似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侧头转身,英俊的面庞便展露我的眼前,面如冠玉,剑眉朗目,不期然微微一笑,眼角眉梢的冷冽也似被烈阳融化一般,对我说,“出来了?奉全拂晓都被我打发走了,陪我走走吧。”
他没有对我自称‘朕’,态度温和而平常,我看着他那轻轻荡漾于唇边的笑容心莫名就漏跳了几拍,然后向他走近,也回了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