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逗逗意气风发,沉浸于自我陶醉时,小院里传来嘶哑的呼喊声。
“是逗逗吗?怎么还不快进来!”原来院内小竹屋里的黄旭靖透过窗户看到了逗逗,在招呼他过去。
“咦?这是爷爷的声音吗?怎么成了这样?”逗逗暗自思忖。
“爷爷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向来说话底气十足,声音洪亮得如撞起一口大铜钟,现在却苍哑低沉,像被辣椒水呛了嗓子,还不如百岁的豇豆爷爷说话响亮。这样看来,爷爷真的有麻烦,莫非生病了?”
想到这里,逗逗急如星火,高声答了一句:“是我,这就来!”
他说完撒脚丫子朝小竹屋飞奔而去。
黄旭靖一辈子勤俭持家,建小房子时就地取材,墙壁是藤丝加固的并排竹筒,屋顶压叠着层层的竹枝,竹板拼接的门扇,细竹篾编织的窗户,就连屋里的床、桌椅、杯子、碗碟,也都是竹制的。
小屋的名字——全竹居,更是画龙点睛之笔,使人一听到这三个字,就能很快在脑子里勾勒出小屋的模样。
逗逗一进屋,果然看到黄璞诚在这里,只见他面冲门口,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子旁边,正往石臼里填放草药,脚边的竹篮里满是新采来的花草。
黄璞诚抬头看到逗逗一脚屋里,一脚门外,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不是让你呆在家吗!”
逗逗对爸爸的斥责颇为不屑,小声叨咕了一句,“我自己让我来的”,说完转过头去找爷爷。
窗边竹床上的黄旭靖靠着枕头半躺着,身上盖了一条单薄的夹被。往脸上看,他两颊内陷,胡子拉杂,眼窝深深,双目浑浊不堪,像刚痛哭过一场。
看到爷爷与之前判若两人,逗逗不禁心头一酸,喉咙发堵,两眼潮润,一脸悲愁。
“我不能哭,爷爷对我说过的,男孩子要像天上的雄鹰一样矫健,要像摩云顶上的铁木一样坚强,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逗逗把眼睛绷了两绷,才没让泪珠儿从眼眶里跑出来。
他几步走到床前,伏在黄旭靖身边,盯着他浑浊的双眼,焦急地问:“爷爷,你怎么了?怎么这样老啊?你真的生病了,生的什么病,什么时候生病的?”
面对逗逗的连珠炮,黄旭靖愣在那里,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还没等黄旭靖说话,黄璞诚放下手中的石臼和木杵,大声呵斥道:“你怎么来了就吵?没看到爷爷不舒服吗?还不快坐到一边去!”
黄旭靖抬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儿子,接过逗逗手中的帽子,放到旁边的茶几上,神情轻松地笑道:“好啦,好啦,他也有十多天没过来了,我还是蛮想他的。”
“你看他一路跑得浑身大汗,小脸上的汗渍还没干呢。逗逗,爬山路累不累啊?”黄旭靖用枯树皮般的手摸了一下逗逗的小脑瓜,顺势擦去他鬓角的汗水,关切地问道。
“让他过来,好事不会有多少,捣乱肯定少不了。”黄璞诚低头继续捣他的草药。
“我怎么捣乱了?我做事很守规矩的,没准儿爷爷看到我过来,高兴得不得了,病一下子就好了呢。”
逗逗觉得自己对黄璞诚的反驳已经相当有力,便扭过头来问黄旭靖,“爷爷,你看我说的对吗?”
“哈哈,是啊!一看到小逗逗过来,爷爷真是高兴得不得了,这小毛病啊,一下子就好了一大半!”黄旭靖把身子往后仰了仰,用手拉着逗逗的小手,欢欣地说。
逗逗看到他脸上泛起一层红润,眼睛也不再那么浑浊。
“就是嘛,我就知道,爷爷也是这么认为的。”逗逗神采奕奕道。
不过他突然间想起什么,眉头紧锁,小嘴一噘问道:“对了爷爷,你还没有和我说,你是怎么得病的,什么病这么厉害啊?”
“喔,爷爷没事的,只是睡觉不小心着凉了,得了风寒之症而已。待会儿吃些药,再休息几天,身体就会好起来的。”黄旭靖稍稍迟疑片刻,缓缓地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逗逗听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才从嗓子眼儿慢慢滚回去,“原来这么回事啊,山庄上你的医术最厉害,对付这个小病,肯定药到病除。不过你也太马虎眼,怎么就着凉了呢?你看我,从来都没有着过凉。是不是你的被子太薄了?”
他说着掂掂床上的夹被,“这么薄的被子,怪不得容易着凉。我明天把我的被子拿来,那是妈妈新做的蚕丝被,里面填满了蒲公英花绒,盖在身上可暖和了,晚上睡觉都出浑身汗。给你拿来盖,再大的病也不怕!”
小豆子越说越带劲儿,小脑瓜晃来晃去。
“好!好!那你明天就拿过来,让我看看你被子的魔力。”黄旭靖也被逗逗的情绪所感染,额头的皱纹绽开了花,脸上的病态也更少了。
“还有!等你病好了,可要给我做一支小竹笛,阿天爷爷给他做了一把水螺小号,整天在我面前吹啊吹的,想让我羡慕他,其实我一点都不心动,有什么啊,不过就是一个破壳子,我才不稀罕呢!我要有一个竹笛,比他的小号强上千倍万倍!”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糟糕的事,也不会太放在心里,哪怕刚才眼泪涟涟,忧愁转眼之间就烟消云散。
“想要竹笛啊,没问题!等爷爷病好了,到林子里找最好的竹子,给你做世上最好的笛子,要让阿天眼馋得不得了!”黄旭靖指指窗外的竹林笑道。
“好啊,好啊!可不许说话骗人,等我有了竹笛,一定会气死阿天的,哈哈!还有,还有——”
逗逗越聊越起劲儿,大谈特谈他最近有什么壮举,今天在路上碰到哪些有趣的玩意儿。
黄旭靖也乐于听他胡侃一通,高兴得像个小孩儿,不时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黄璞诚见祖孙俩相谈甚欢,觉得这对父亲的身体有益无害,也就不再担心逗逗胡闹,安心捣自己的药,听得兴起时,也偶尔插上几句话。
小屋里原来乌云般的沉闷一扫而光,气氛一时间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活泼灿烂。
心情好自然胃口好,中午祖孙三人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主食有凉拌笋片、火烤蚊子腿和枸杞子粥,饭后每人一杯清香甘醇的水竹汁。
他们在席间谈笑风生,小屋里洋溢着满满的天伦之乐。
当人们沉浸在欢乐的时光里,往往慨叹时间过得太快,太想留住时间老人的脚步,让那快乐永存。
但时间老人连一分半秒都不肯停下,总是迈着自己铿锵有力的步伐,从白天走向黑夜。
转眼之间,日头已经偏西,黄璞诚让逗逗回家去,告诉妈妈他要在这儿住几天照顾爷爷。
逗逗本不想回去,也要留下陪爷爷,但黄旭靖劝他说:“你妈妈并不知道你来这儿了,如果不及时回去,她会担心着急而到处找你的。”
逗逗想想,觉得应该听爷爷的话,毕竟今天妈妈原本让自己呆在家里,现在溜出来这么久,已经很过分,再不回去的话,妈妈真的会生气。无奈之下,他只好向黄旭靖告别,“爷爷,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养病,我明天再来陪你。”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不要贪玩,早点儿回家。”黄旭靖叮嘱逗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