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城会战终于打响。
日军进攻西线,试图突破三峡天险。
三桷溪一带的形势严峻起来。
日军集结两个旅团,向防守三桷溪的中央军驻军发动猛烈攻击。
日机俯冲轰炸,三桷溪阵地一片硝烟。
战至黄昏,三桷溪防线被突破。鬼子以冲锋艇开路,舰艇随后,逆水而上。
杜缨娘的卡子设在巫峡两岸最狭窄的碚石谷。
三个月前,穆秀兰带领一百多名弟兄西上巫峡,与江东游击队会合,选择巫山神女峰下游段的碚石谷建起了十个炮台,二十多个机枪口。
就在易城会战刚刚打响的时候,杜缨娘部已经赶往碚石谷,与穆秀兰和江东游击队会合,隐蔽在碚石谷炮台工事和机枪口的岩洞里。
穆秀兰选择的碚石谷真叫绝,两岸绝壁,高耸人云,炮台和机枪口都设在上。
杜缨娘站在炮台边,探身看看脚下的长江,有些感慨地说“此地胜夔门,现在就要死守这道门了!”
江面无帆,只有激流险滩激起的白沫和阵阵涛声。
杜缨娘趴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夜了,曾经隐隐约约的炮声没有了。她坚信,鬼子已经进人三峡。
中午时分,碚石谷下游的江面突然冒出黑点来,由远及近,渐渐的越来越多。
石义仁向他的炮兵一声吼:“报方位!”
“1000米!”
“500米!”
“300米!”
“180米……”
看着挂着膏药旗的小艇,石守义怒火燃烧。随着他的一声“打!”所有仇恨都化作炮弹,一起向鬼子飞去。
江水开花,峡谷怒吼。小鬼子的冲锋艇本来正在滩头上,逆行艰难,突遭袭击,稍一停顿便调过头去,被江水冲下滩口,在回流之处直打转。
“停止炮击!”杜缨娘放下望远镜说:“等鬼子往滩头上冲了再打,注意节省炮弹,若小鬼子上岸,就用机枪招呼!”
鬼子又往滩头上冲了两次,每次都只冲到滩口,便被天上掉下来的土炸弹逼得调头退了回去。鬼子不知道这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炮弹。
鬼子的小艇向江边靠,企图凭借斜峭的岩石作掩护,冲过这道鬼门关。
鬼子的企图早已在杜缨娘的意料之中。如雨的“欢喜果”从半崖上抛落下来,在江面上空炸出一片红红的火团。顿时,江对岸的岩石缝里吐出机枪的火舌,还没上岸的鬼子被打得趴在艇上不敢动。好些鬼子被手榴弹掀上了天,惨叫着落进江里。
杜缨娘不给敌人喘息之机,机枪、步枪、手榴弹、迫击炮在碚石谷响成一片,喊杀声响彻云霄,日军冲锋艇的一百多士兵被堵在峡谷中,进退难。
鬼子苦苦支撑了一个时辰,最终全部被歼。
鬼子并没有因为先遣冲锋艇遇袭而停止上三峡。他们立即组织十余架日本战机飞抵巫峡上空,形成强大的空中优势。
炮弹像暴风骤雨般地倾泻在碚石谷,那些在这儿屹立了千万年的石头和风景葬身炮火里。
日机留下满目疮痍的巫峡刚飞走,十多艘舰艇就扬着巨大的引擎声开上来。
杜缨娘和二十多门大炮就等着这一时刻。她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终于数到小鬼子的舰艇爬上滩口,那只悬了半个多时辰的手,像大刀一样横空劈下来。
随着她的手势,岩石上的炮弹呼啸而下。两艘日本军舰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被咆哮的江水冲得斜翻下去,很快被江水吞没。滩口下的日本军舰吓得立即调头,力口大马力向下游撤退。
鬼子的军舰没有开远,就在江边小镇碚石集停了下来。
日军易城会战司令部早先接到冲锋艇在碚石谷遭到袭击的报告,估计是游击队骚扰,因此只派出飞机进行了地毯式轰炸,打算吓唬吓唬游击队,然后驱舰西上。现在有两艘军舰在那里被打沉,才把他打醒了。一定有一支正规军隐藏在三峡。
日军立即向撤退的舰艇发出命令,退到碚石谷下游待命,待地面部队消灭了隐藏在三峡里的正规军,再集结西上。
驻守在大溪口的中央军也接到报告,鬼子的军舰在碚石谷被新四军游击队打退,还击沉了十余艘小艇,舰上的日军已退到碚石集待命。但东、南、北角都被新四军的游击队团团围住。
战区司令部命令,驻守在大溪口的中央军尽快赶到碚石集,全歼被困日军。
崔松率独立团经过强行军,准时赶到碚石集外围,采取以围代攻的战术与日军对峙。眼看围困日军一天多了,日军没有出集的打算。
新四军首长指示独立团,围歼部队要想办法把日军调出碚石集再打,绝对保证集镇里老百姓的安全。
日军似乎也发现新四军围而不攻的顾虑,于是把老百姓集结起来,分别押送到几个主要阵地要塞点。他们威胁新四军,如果不撤兵,就将这些老百姓杀掉!
杜缨娘也为新四军打出这样的窝囊仗十分恼火,忍不住?中进崔松的指挥部,劈头盖脸对他一顿数落。
崔松站了出来,指了指远处的小溪,说:“老百姓就好像溪里的水,咱们就是目卩水里的鱼,没了水,鱼还活得了吗?”
杜缨娘无言以对,陷人了沉思。
“水?水……”杜缨娘嘴里念叨着水字,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用过断水计,兴奋得叫起来:“水!水……断鬼子的水!”
整个碚石集都靠神女溪上游流下来的水生存。杜缨娘带领几十名兄弟去上游截断溪水,并派出所有的狙击手分散隐藏在碚石集通往长江边要道,防止岸上的鬼子到长江取水。
集里断了水,鬼子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开始到长江边抢水。但每次出来,都被打了回去。
鬼子想到了老百姓,他们把集里一家一家的老百姓弄来,将老人和孩子捆绑在一起,然后命令这个家庭里的主要劳动力出去抢水。
杜缨娘早料到鬼子可能会让老百姓出来运水,但没想到鬼子会如此狠毒。
杜缨娘决定乔装进集。她带上穆秀兰和傅大江几个人,摸到僻静的地方截住出来运水的老乡。穆秀兰给老乡做工作,一会部队将会偷梁换柱帮你们运水。
吴红金的好汉队相继替下运水的乡亲,挑着水混进了集镇里,临时做了那些家庭的壮劳力。
他们进了集镇,被鬼子带到了几处前沿阵地的集中点,这正中杜缨娘的下怀。
就在当晚,杜缨娘把集镇里的布防和兵力部署摸得一清二楚,并在有老百姓的部位做了暗记,嘱咐吴红金一定好好控制,千万别误伤了乡亲。
次日一早,杜缨娘又利用运水的老百姓将情报送给崔松。崔松回信,请杜缨娘务必保护好老百姓的安全,尽量想办法将老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午后发起攻击。
杜缨娘用暗语将新四军的指示向吴红金作了传达,并决定采取“斩首行动”。她吩咐刘旺财和二愣子选好射击位,自己则带领小石头和胡二锤潜人日军作战室,伺机斩首。
一切安排妥当,杜缨娘开始了行动,吴红金等人也分别进人各自的。
杜缨娘和石头顺利潜人鬼子的作战室,一步一步逼近日军指挥官。
她看见房间里摆着一个会发音的盒子,盒子里响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杜缨娘仔细听,怎么也听不懂。
就在这时,一位日军军官发疯似地从房子里跑出来,挥刀乱砍,嗥嗥怪叫。日军军官砍过之后,突然绝望地跪下去,拿出一块白布擦拭了几下突然扬起刀向自己的腹部扎去。
杜缨娘见多了,这是日军武士剖腹自杀。
“小鬼子怎么无缘无故地剖腹自杀呢?难道他们自知不敌新四军,提前把自己了结了?”石头不解地问。
他们继续向前摸进。真是奇怪,又遇到一个剖腹自杀的日本军官。再往前,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竟然还有许多士兵把枪放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一个鬼子突然疯狂地跳将起来,举起手中的枪向空中扫射,另一位鬼子开枪将他击毙。
所有怪异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日军军官出来阻止。
工事上准备迎战的鬼子扔下枪,发疯似地跑到空地上,脱下军装,解下腰带,一齐抛向空中,有的哭着,有的笑着,有的躺着,有的跪着,向东北方向不停地叩头。
一个日军少佐冲进工事,挥刀砍倒了两名士兵,又舞起带血的军刀直奔院子,院子里有上百老百姓被他当做人质。眼看那高高扬起的军刀就要砍下来。突然,日军少佐的后脑勺,被两根细细的钢针扎了进去。
杜缨娘打出了芙蓉金针。
地进了战。
作战室只有一名日军中佐背窗而坐,好半天一动不动,他前面已经有两名军官开枪自杀。
杜缨娘看着他的背影,好像很眼熟。
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在她眼前闪现,对!还有那把镶了日本天皇手谕的军刀。
杜缨娘脱口而出:“西大条胖!”
西大条胖没有转过头来。他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膏药旗下。
又是一阵沉默。
“你们胜利了,我们战败了!”
“啥?打都没打,你就认输了?”
“是我们战败了,我们认输了!”西大条胖突然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说:“你听,我们天皇陛下在向你们道歉,我们天皇认输了……”
西大条胖突然转过身来,睁着一双无采的眼睛,似乎有许多话要对杜缨娘说。
杜缨娘坐在他的对面。她第一次与西大条胖面对面地坐着,坐得这么平静。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有耐听他说话。
西大条胖给她讲起了轮回说。尽管杜缨娘没有听进去一句话,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讲下去。
西大条胖讲完了。他说“我喜欢研究这门学问,却糊里糊涂地上了战场。现在,我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
杜缨娘看着他掏出了枪。
“砰”!西大条胖对着自己的脑袋扣响了枪。
杜缨娘看着他的鲜血溅到膏药旗上,鲜红鲜亮的,又渐渐地变黑了,黑漆漆的瘆人……
杜缨娘出了作战室,到处是一片欢呼声。
新四军已经打进了集里。
陈主任在崔松陪同下,来到杜缨娘面前,两眼欣慰地看着她,说:“我受新四军首长委托在这里宣布,从现在起,正式接受你和你的队伍参加新四军,任命你为独立团四营营长,穆秀兰为教导员!”
杜缨娘怔了一怔,嘴唇颤动着,不知如何说话。还是那只曾经为她闯下“千手观音”名号的右手打破了尴尬,迅速举到眉角,行了一个标准的军……
小石头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姐儿今年二十八,脑壳上梳起黑疙瘩。
红头绳哪紧呢紧呢扎,翠蓝花花二面插。
姐的那个儿脸蛋大,身上呀穿件缎绸褂。花呢的裤子绣花花,
脚阁里鞋儿穿白袜。
哥儿逗她说笑话,
哎呀我的个妈哟也。
直想上去一嘴巴,
又怕姐儿打掉当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