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听到“老猫子”三个字先是一震，接着低下头去默不做声。看样子，他自知理亏。
杜缨娘不慌不忙地把他的小妾拉到面前，为她捋顺了蓬乱的头发，轻声地问“妹子多大了？”
“我……”小妾吓得浑身发抖，战战棘棘地说“十九。”
少东家哭丧着脸未吭声。
“姐姐，求你别害我们少东家……”小妾趴在地上不停地向杜缨娘叩头，“我家还有三年，就把欠少东家的租子还清了！”
杜缨娘一听，掏出两支驳壳枪“啪！”地拍在茶几上，厉声说道：“欠了你租子，你就霸占人家女儿？”
少东家见杜缨娘掏枪，吓得打了个哆嗦，解释道：“不是我要霸占她，是她爹送来的，我都这把年纪了……”
“姐姐，是我自愿伺候少东家的！求姐姐别害少东家。”
杜缨娘白了一眼地上的小妾，骂了声：“贱骨头！”
少东家哆嗦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趁机曝了一眼茶几上的驳壳枪。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小机关枪。教头向他讲起过这种枪的厉害，还给他看过图，他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把枪。他曾让教头带着豹皮虎骨出山去换，至今也没换到。今天看到了真家伙，还真开了眼界。
杜缨娘看他盯着自己的枪，颇是疑惑不解，“想啥子呢？你看上它了？”“不、不不！”少东家忙作推辞状，“不敢！老夫从不夺人之爱。”
“你不夺人之爱？”杜缨娘听他这样说，气就不打一处来，拿枪顶着他的鼻子，“连人家十几岁的黄花闺女都夺了，还说不夺人之爱！”
少东家瘪嘴拉眼地盯着枪，不敢动弹。
“姐姐，少东家做梦都想着这枪。”小妾替少东家说出了心里话。
“英雄，目卩老猫子……他的死我有错，我愿……给他立牌位，烧七七四十九天高香！”
少东家说着说着又把眼睛盯在枪上，小心翼翼问道：“英雄能不能借……借我好好看几眼？”
杜缨娘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顺手把枪递给了他。
“老猫子的事暂时可以饶你，我来还想请你办点事。”
纠正！
好好好！英雄请说……”少东家贪婪地摸着枪，顺口应承。
找你借点粮食……”
啊！粮食？”少东家一愣，瞪着大眼脱口而出：“你当真是土匪？”借粮的就是土匪？”杜缨娘越来越不愿意管她叫土匪，又提高了声音“我的兄弟打鬼子要粮吃！”
“鬼？啥鬼！”少东家似乎未听懂，一边看枪，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是冤死鬼，还是饿死鬼？”
牛嘴不对马面的对话，让杜缨娘更加生气。她夺过枪顶着少东家的头说：“都是些恶鬼，烧你家房子，糟蹋你婆娘，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
“我只听说阴间有这样的鬼，还没听说人间有这么恶的鬼！”少东家还是漫不经心地说，“要抢粮食用不着编鬼话吓唬人！”
杜缨娘听他这么一说，让她想起郭瞎子说书中讲的“蜀人不知有晋魏”的话，难道他真不知道山外有鬼子？
“你去哪打鬼都没我的事，但我可以跟你做笔买卖！”少东家突然站了起来。
“啥买卖？”
“三十担粮食换这俩家伙，干不干？”
杜缨娘她早已看出他的心思，佯装惊讶，故意问了一句：“你要这玩意儿干啥用？”
“甭管作啥用，换还是不换？”少东家往寝房门口走了走，又折回来，手指点着枪把说：“你要不拿它换，甭想白拿粮食，我也有几十条人枪，都是拿东西换回来的！”
杜缨娘忍不住笑了，那架势还真像是在跟她做买卖。她也站起来，把枪塞给少东家，“本姑娘没有做过枪生意，今儿破例跟你开个张。这两家伙是真正的德国造大匣子，跟了我几年，三十担太少了！”
“你要多少？”
杜缨娘举起右手不动。
“五十担？”少东家有些犯难，却又显得无奈，晃了一晃右手说，“罢了罢了！千金买个新鲜。”
“成交！”杜缨娘爽快地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不过，一颗子弹加322一担粮食！”
少东家正抓过枪听她这样一说，又怔在那里，好一阵没有反应过来。“一共九十三担粮食，明儿我兄弟来取……”杜缨娘说这话时，人已出了仁善宅。
五更时分，杜缨娘突然听到“鸳鸯笑”的声音。她一骨碌坐起，顺手去摸枕下的枪，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枪已换了粮食。
小石头从五里外发出“鸳鸯笑”，是想告诉杜缨娘，有一小股鬼子正由大白岩向仁善庄方向奔去。
“鬼子应该冲着咱们来，为啥去仁善庄？”前来议事的吴红金发出疑问。郭瞎子分析，西大条胖一定是在寻找咱们的行踪。
吴红金提出，趁鬼子还没有找到自己，赶紧往林子深处转。只要进了老林子，要找到咱们，目卩就难了。
郭瞎子反对说：“我们上大白岩，就是为了牵制西大条胖，让他看得到摸不着，如果撤进老林子，有违来这里的本意。”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跟4、鬼子躲猫猫？”
“对！我们就是要在他眼皮底下晃，让他不得安宁！”
郭瞎子突然想起了天坑，“老猫子指给咱们的生路千万不能暴露，得换个地方跟鬼子藏猫猫！”
“小鬼子直接去了仁善庄，说明目的很明确，西大条胖是要断咱们的活路！”杜缨娘将上半夜去仁善庄向少东家借粮的事讲了，估计鬼子是要去仁善庄抢粮食。
杜缨娘当即让吴红金带部分弟兄，北撤20里。钱书宝带部分人去仁善庄，把她换的粮食运走。自己则带上十几个枪法好的弟兄，去伏击往这里的鬼子。
小石头和宴大彪按杜缨娘的安排，在离大白岩十里地的断魂崖盯住鬼子的动静。
果然一、股鬼子正向仁善庄方向开去，这些小鬼子没有带重武器，只背了些三八大盖。
小石头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土，对宴大彪说：“彪哥，咱俩到前面去给他狗日的下个套！”
两人钻进断魂崖的崖洞，取出一挺歪把子，10支三八大盖，40枚手榴弹。
“闲时备下急时用！我藏的这些武器派上用场了吧？”小石头为自己私藏军火找到了理由。
上大白岩后，听说当家的要在这里跟鬼子周旋，就瞒过管后勤的“抓钱手”，把缴获的一些枪支弹药，悄悄地藏进了崖洞里。
小石头和宴大彪在去仁善庄的必经之路设下套子。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这群鬼子步人了宴大彪的视线。两人迅速进人了各自的位置。
宴大彪趴在一堵自然形成的土坎掩体上，身后是一片茂密的灌木林，10支三八大盖摆在不同的射点上，10个射击点正好形成夹角。
小石头把歪把子机枪架在离宴大彪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机枪位两边是野竹林，后面是一片开阔地，他把这里设置成第二道关卡。第三道关卡设在大树顶上，他藏在树上能把几道防线尽收眼底，各种机关都链接在这颗大树上。
鬼子懒懒散散地向前走着。一道道坡坎，把这些鬼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摇动着手里的帽子。
宴大彪一直在为自己的第一枪寻找带肩章的鬼子。他曾在一次战斗中，当着兄弟们的面说，想做彪哥枪下第一鬼，肩膀上也得是个带章的。可今天让他犯了难，许多小鬼子都脱了上衣，就是找不到戴肩章的。
一个小鬼子要屙尿，不得已将上衣披到肩上。宴大彪眼睛一亮，那不是肩章吗？还是个军曹，“奶奶的，老子让你站到奈河桥上尿尿去！”他笑眯眯地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打懵了小鬼子，反应过来的小鬼子呈三角队形，迅速地向宴大彪扑来。
枪声乱成一片。
宴大彪像猫一样快速地运动着，一会儿翻滚，一会儿跳跃，从这个射击点到另一个射击点，在不同的射击点打击敌人。
鬼子哪里想到，从不同方向打来的子弹，只是宴大彪一人所为，他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让十个射击点形成密集火力。宴大彪打掉了带章的鬼子，又一枪一个鬼子兵，枪枪打中小鬼子的脑袋。
小石头先前叮嘱他，如果鬼子摆出铁三角队形攻击，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点削角”。一枪只打一个组打完这枪打那组，去掉一角，就打乱了铁三角的阵法。
“打点削角”是杜缨娘刚刚教给他的。这时候派上用场，果真把小鬼子削懵了。他们在战场上从没遇到过这样没有战术规则的打法，既不像防守也不像进攻。
鬼子指挥官命令所有的鬼子原地趴下，不要妄动。
宴大彪是行武之人，懂得“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动”的要领，就在他猜想鬼子下一步出啥招的时候，小石头发来“撤！”的信号。
趴在大树上的小石头看得一清二楚，他估计鬼子对弱小的火力产生了怀疑，便向宴大彪发出信号，在第二关打击鬼子。
宴大彪忽隐忽现地调整位置，与右前方的歪把子机枪形成呼应。
小石头在布阵的时候就讲过战术要领。一定要从左向右移动，想法把鬼子吸引到歪把子的火力范围，因为那挺歪把子是绑在一棵大树脚上，没有人操作，完全靠他布下的机关控制，火力范围和打击灵活性相对较低。但这挺歪把子具有非常大的杀伤力，即或它完全暴露在鬼子的视线之下，小鬼子一旦跟歪把子较劲，就会吃大亏。
鬼子经不住宴大彪的挑逗，又叫嚣着扑上来。宴大彪按照枪支摆放的路线边打边撤，把鬼子引到了歪把子的火力圈。
“打呀！小崽子打瞌睡去了？”宴大彪见小石头还没动静，急得大叫起来。
小石头在寻找最佳时机拉动手里的机关。他担歪把子在没有人操作的情况下，会耍小脾气。
宴大彪见小石头迟迟不动手，便故意放慢奔跑速度，边打边骂，吸引鬼子来。
“哎哟！”宴大彪感觉右大腿被人猛击一棍，一个踉跄栽倒下去。他趴在地上拼命地叫喊：“快拿炮筒子突突4、鬼子！”
大树脚边的歪把子机枪终于开火了。它刚咆哮了一阵，就被鬼子的手雷炸哑了。
鬼子占领了机枪位，绑在树上的歪把子机枪歪头斜脑地躺在那里，旁边还搭了一件衣服，显然是用作伪装的。气得鬼子小队长嗷嗷乱叫。
哈！哈！哈……
一阵狂笑声自天而降自远而近在林子里钻往树缝里挤，忽而飘飘悠悠，时而追追赶赶。
阴冷潮湿的树林顿时阴森恐怖。
笑声停了。鬼子小队长仰头张望，天上地下什么也没有。突然，几点白影在左前方的树缝里一闪不见了，躺在前方的支那人瞬间没有了踪影。
鬼子小队长挥舞着军刀，歇斯底里地狂叫“快追一”
鬼子追出林子，进了空旷地。小石头长舒一口气，刚才要不是下去救彪哥，一定会让更多的小鬼子回家见姥姥。
小石头手里的强弩瞄准了左边那片竹林，只等鬼子进人“欢喜圈”，让小鬼子好好地吃一顿“欢喜果”。
嗖！一支弩箭离弦疾飞，直射竹林里的青藤，被拉弯身体的竹子突然失去青藤的羁绊，呼地弹出几颗黑乎乎的东西，直飞空旷地。
小石头手里的强弩又指向了右边的竹林，跟着也飞出黑乎乎的东西。
黑乎乎的东西飞进了空旷地，落地开花。
鬼子小队长吓得一头扎进两具尸体里。他每次遭到手榴弹袭击，都靠这种方法避险逃生。
今天这一套不管用了。刚才，从右边竹林里飞出的是手榴弹，而左边飞来的是小石头自制的“欢喜果”。
这两种炸弹的杀伤力范围不同，手榴弹向上，欢喜果向下；手榴弹靠弹片杀人，欢喜果则以燃烧为主。欢喜果的引爆原理接近手雷，通过竹子弹出来时没办法触动引爆装置，只能靠手榴弹的爆炸引爆“欢喜果”。将这两种武器混用，不仅解决了引爆难题，还让鬼子的战术避险失灵，无处身。
着火的鬼子号叫着在空旷地上奔跑。炸伤的鬼子被烧得在地上打滚，鬼子小队长也被“欢喜果”烧着了屁股，痛得从地上跳起来，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大树上的小石头看着眼下鬼子的狼狈样，把最后一支弩箭射向竹林，顿时飞出十几颗手榴弹，奔跑中的鬼子又在轰轰声中倒下去一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