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了，陈哲他们这些国防生可不像那班地方大学生们的心情那么燥动。确实，每到毕业时，校园里到处是行迹匆匆的学子们。就像一群舵螺围绕着轴心旋转，突然断了牵引的线一样，失去了学校的引力的学子们全都脱离轨道，像流星一样扑向茫茫无际的宇宙，让他们找不到东西南北。工作、单位、关系、门路这些词汇一股脑地塞进他们脑门，谁见面第一句准是：定了吗？！单位。表情各异就暗示结果各有不同。
“这时候我们这群国防生就是校园内的宠儿一样，他们看咱们的眼光都是绿的，我们可不能造次啊。”贺中矩夸张的表情也喻示着他们这些到了毕业时不会为工作去操心的国防生足够让那些疲于奔命的学子们打心眼里羡慕了。
“他们住在象牙塔里，我们是住在象牙塔里地库里。我们受了双重保护。”艾小波看着宿舍窗外人来人往，对陈哲笑着说。
”这多重保护也没有让你小子闲着，你穿上军服像个人，脱下军装就是个兽。”贺中矩打趣道。艾小波学公共管理专业的，身上倒没有管理者那种沉稳与故作高深的言行，但这小子却有别人无法企及的敏锐目光与文学天赋。国防生里鲜有女生，艾小波没事总爱与那班大学女生凑在一起。
“这是文学家与生俱来的气质，****共体！你想学还学不来的。”陈哲看着高高胖胖的贺中矩笑着说。
”大学时代是捆绑身体没有捆绑思想，这到了部队是身体连着思想一起捆绑，可没有自由了。”艾小波故意仰天长叹道。
”谁还能束缚了你的思想？”陈哲隔着床铺把一本部队管理扔给艾小波，”你快点收拾吧。”
”你们先收拾吧，我去去就来。”艾小波说完一熘烟跑了。
”这小子要干嘛？”贺中矩把手上包往床上一扔盯着艾小波的背影说道。
陈哲知道艾小波这会儿肯定是拿着毕业留言册找谁签名去了。陈哲不喜欢让别人的思想来主宰自己的思维，哪怕是一两句祝愿的词。这会儿，前程未卜，大家思绪都是五味杂成的，最了解内心的只有自己，何必跟着别人心绪纠结呢。
早上，带他们四年的徐教官把他们一百多人集合在一起讲了两个多小时，说到最后徐教官眼睛有些湿润，好象有些依依不舍的劲，可底下学员的心思早不在这里了，他们渴望知道未来的部队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大展鸿图，他们觉得徐教官在故意酝酿离别情绪。
”都是大男人，搞这一套。”贺中矩看着满脸爬着离愁别绪的徐教官，捅了捅坐在旁边的艾小波，低声说着。
”徐教官是军人的外表，女人的心肠，碰到这样的教官是我们的运气，你小子这几年把日子滋润的过着，还不许人家扯着情绪干嚎几句。”艾小波笑着骂道。
”假模假样。”贺中矩骂着。
陈哲知道徐教官这几年在大学里最大的收获就是擒获了另一半，也借机调离了原部队。四年的日日相处，徐教官毕竟是第一个把他们从社会青年转变为军队中一员的。只是陈哲觉得四年的大学生活倒是让徐教官有些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倒也说不上，也许是身上那种英武之气颓废了些，他看着徐教官红红的眼珠想道。
陈哲他们实习时去的是一个导弹发射基地，也是徐教官的老部队。二十多天，参观了部队的营房与阵地，体验了真正的导弹兵的生活，还见了不少自称是最稳秘的导弹型号。部队还专门给他们这批实习大学生搞了一次导弹模拟发射，除了导弹是模型，一切程序都是按正规发射搞的。陈哲看到每一个号位号手面无表情机械操作，除了号令声、脚步声，机械操作发出的清脆声，整个现场显得气氛非常压抑。徐教官一边带着他们观看，一边吹嘘自己的部队是多么好，千人一杆枪，一切都是程序化的，人练得像机器一样。陈哲心想，这么好，你还干嘛想法设法留在大学，不回部队了。看到部队营院到处贴满了”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标语。心里一阵期待涌上来，这就是自己未来施战的疆场了。
”没想到，四年国防生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贺中矩把几件衣服胡乱塞进包里，看着陈哲把军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箱子里，嘴巴不停地嘟嚷着，”你还要那些军服干什么，部队多的是。”
陈哲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没心思跟贺中矩神聊，他目光在那些军服上扫来扫去，军服就是放在箱子里也显得有棱有角，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一件服装会像军服这样强烈地制约着人的行止与性格。陈哲用手轻轻地抚着军装柔和的表面，他有些惊诧如此柔和的质地却能塑造如此鲜明个性。每次穿上军装走在校园里，虽然腰板尽量挺拔，步履刚劲有力，但在那些崇尚自由的大学生眼中总感到他们这些国防生是一群另类。
”你怎么穿上军装走路让人看着那么别扭？”第一次穿上军服的陈哲一本正经的走像让林君笑得花枝乱颤，就在林君放任大笑声中陈哲一下子对这身军服有了炽热的感觉。
陈哲就读的是北方一所综合大学，四年国防生的生活并不克板，在大学里，他们与其它同学没有区别，区别的就是偶尔穿上的这身军服。当陈哲他们穿上军服，走在校园里就会受到各种目光的包围，那些注视的目光里亦或有企羡的成份，可享受这种目光的他们觉得浑身不自在。陈哲在林君好奇的目光快速逃离了。
”真是糟糕透了，她们把我们当什么了？”贺中矩穿一次军装就要发一次牢骚，可牢骚归牢骚，该穿的时候还得整整齐齐的穿着。陈哲想起刚见艾小波时，艾小波穿着毕挺的军服对着镜子转来转去，他对着陈哲说：”我是不是帅呆了，这会儿要是走出去，还不把那群漂亮的女生眼球拉直了！”陈哲觉得艾小波穿上军装是显得很帅。他眼前浮现出林君看见他穿军装时大笑的样子。林君为啥笑呢，她总是让人捉摸不透。陈哲想像着林君要是穿上军服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毕业了，一些人将军服送人，他们说部队有的是，可陈哲觉得这身军服是把他从一个青年变成军人最好的印证。他不单洗得干干净净，而且还特意到学校洗衣房里熨烫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皱折。陈哲一边收拾一边天马行空的想像着。他慢慢盖上箱盖就像把过去四年生活都尘封上一样。
”想什么呢？”艾小波突然从身后拍了陈哲一下，吓了陈哲一大跳。陈哲一回头，看见艾小波领着一群漂亮的小学妹笑嬉嬉地站在自已身后。
”啊哈，露出真相了吧。”贺中矩把包往背上一背，”可别直接把她们带到部队去啊。”
”她们非要来给我们送行。”艾小波一边对陈哲说着，一边笑着向一群美女喊着，”这是陈将军，以后你们要到部队就找他，他是最有将军气质的人。这位是贺将军，标准的军人胚子！”美女们一下子把陈哲与贺中矩围了起来，”跟我们合个影吧，以后我们到部队可别说不认识我们啊。长得好帅哟。”一时软语呢喃，嘻嘻哈哈。陈哲哪里见过这种阵式，一下子燥了个大红脸。
”哎呀，好了，你们可别乱了将军的阵脚，人家还要思谋军国大事呢。”艾小波见陈哲的窘态，赶紧解围，”我们大家一起合个影吧。”
大家连忙把陈哲与艾小波、贺中矩围在核心，用手机不停地拍了起来。
陈哲他们好容易挣脱了美女们的包裹，三人一起在校园里走着。贺中矩把高高壮壮的身子故意向上挺着，背上一个包在他身上显得若有若无似的，清清秀秀的艾小波空着一双手，只有陈哲拉着手提箱，背着一个大包。
”有这么多天假期，你们俩准备干什么。”贺中矩顺手把一盒易拉罐像投蓝一样准确地扔进拉圾筒。
”干什么也比你强吗，你不就是要去陪潘明吗。”艾小波笑着贺中矩。
”也是应该的嘛。”陈哲见贺中矩一幅窘态，也笑着打趣道。
”你们俩不说她会死啊。”贺中矩故意骂着。
”你要是不去，我怕死的是你啊。”艾小波继续逗着贺中矩。
”行了，说点别的啊。”贺中矩真有点生气，也难怪，只要贺中矩有片刻休闲，潘明的电话准点就到。贺中矩就不得不抛下一切赶到潘明身边。贺中矩与潘明是在学校的晚会上认识的。据贺中矩说那天他穿着一身崭新军服，高大挺拔，一下子就把潘明迷住了。潘明当时一个劲地跟身边的女同学说，真是帅呆了，怎么他们国防生净是一些帅哥级的人物啊。你们别跟我抢，我要把他追到手。潘明性格活泼，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可穿着一身帅气军装的贺中矩还是俘获了她的心。
”我们就这样离开这里了。”贺中矩故意转换着话题。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悄悄的我走了，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平时艾小波一读诗，贺中矩头就痛。这会儿艾小波的轻声的诵读倒把他们的思绪带动了。
是啊，陈哲心想，四年前，大家怀着携笔从戎，立志报国的思想从祖国的大江南北、四面八方来到了大学的箐箐校园。四年的同窗中，同心并肩，一起走过了许多风风雨雨的日子。在这里留下了奋斗的足迹，留下了酸甜苦辣咸，留下了点点滴滴的纯真故事。正是这点点滴滴，情深、意长、味浓，让人一生都忘记不了。现在真的要别离了，有遗憾与感悟，有兴奋与彷徨，有不舍与依恋。四年，学校里路边樟树，梧桐与公园里樱花一如既往的繁茂着，四年前，他们带着兴奋与好奇面对着新鲜事物，可现在他们像一个经历了人生的哲者平淡地直面着大学校园里的一切。不管你是川流不息人群中的哪种人，也激不起他们心中的涟漪了。
”你想什么呢。”艾小波见陈哲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道。
”没什么。”陈哲摇了摇头。
”是不是有些多愁善感了，这可不是未来将军应有的心态，”艾小波笑着擂了一下陈哲的肩头，”做军人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定气势。你这是怎么啦，几个小美女就把你头弄晕了？”
”是啊，怎么能跟你比，你是美女立于前而色不变吧。”陈哲也笑着回击了艾小波一下。
他和艾小波、贺中矩及一些人被分到了另外一个部队，据说是给导弹筑巢的。这是个什么样的部队，徐教官也没给他们多说，只是说还要在一起培训，培训后再分配。但从徐教官口中他们还是了解了一点，部队好象成年累月都在大山沟里，只有机关在大城市里。
”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艾小波对此倒是显得平静，”我们总比他们还要到处忙着找工作强吧。”他指着到处盲目奔波的大学生们说。
陈哲他们三人路过学校人才洽淡见面会，只见人头攒动，场面异常火爆，同学们忙碌焦急的神态让他们心中暗自神伤，难道真的印证了大学生过剩论、无用论等言论。陈哲想起与林君她们的争论，想起郭强跟他说的应聘的聘书都印了几大箱了。他倾向于是现行的中国教育的体制出了问题，招生没有定向，毕业时就无所适从。林君则比较激进：”无论什么学校都拚命招生，不管你素质如何，只要你掏得起钱，你就会有一个文凭，而不是真正培养出有素质的大学生，人家不挑你才怪呢，供大于求嘛。”陈哲想起他们村考上第一位大学生时，那情境跟古时中了状元还要热闹，全村人都到他家祝贺。没曾想曾经的天之骄子成了大海中逐浪者，期盼就业单位就如孤身游弋在茫茫大海中期盼偶遇的轮船一般。林君还没毕业就跑上海去了，自动化专业的她也只有在大城市才有足够的伸展空间。林君走时陈哲没有去送她。他们俩四年都是这样若即若离的。艾小波却专程到车站送了一下林君。陈哲也没多想，艾小波天生就有一种与各种女孩打交道的本领。可贺中矩听潘明说陈哲连送林君的机会都让给了艾小波，他把陈哲臭骂了一顿。陈哲面对贺中矩急吼的言语只是笑了一下。
”我们不像他们，我们国防生早就贴着标签定好了买主。”贺中矩面对热闹的场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别说，贺中矩这句话还真够现实的。”艾小波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再不是曾被称赞为大学校园里最为独特的一道风景线，最为可爱的一群国防生了。我们注定要在捆绑中前行了。”艾小波夸张着表情，张牙舞爪地说着。
艾小波跟陈哲说什么陈哲也不会奇怪，艾小波口中总有奇言怪论。他心想上了国防生，人生的规划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陈哲在心里构想着他们的未来。不知自己将要去的部队到底是什么样子，会到什么样的地方去。各种情况充溢着他的大脑。
”拚死拚活上了十几年学校，到头来还要四处找工作，也不知有什么动力在支撑着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人。”贺中矩一伸脚将一颗路面上石子踢到草坪上，没好气地说。
”我是靠渴望抽打着前行的。”艾小波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我上小学渴望上中学，上中学渴望上大学，上大学渴望穿军服，要不是渴望抽打着我懒散的神经，这会儿也许还在哪里游荡呢。”
陈哲看着一身俊朗的艾小波，这种奇论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笑着回应道：”那你现在还渴望什么。”
”现在渴望将军服进行到底，”艾小波拍拍身上衣服坚毅地说。“有计划的人生目标，朝着目标不停迈进的人都能达到成功的彼岸。”陈哲突然想起初中语文老师说的话与艾小波说的简直是异曲同工了。
”我们到部队真能适应吗？”贺中矩想到徐教官说过他们部队都在大山里。他有些疑惑。
陈哲心想，自己倒不怕，从小在大山里长大。只是经过四年大学生活，自己的心态好像很难回到过去那个轨道了。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艾小波说完哈哈一笑。
”庸你的大头!”贺中矩把背上包往空中一抛，又稳稳地接住。”看到时谁能坚持到最后。”他看着一脸帅气的艾小波说，”到时你不回来，一群美女拉也要把你拉回来。”
陈哲也有些奇怪，艾小波身边总不缺乏美女，可到现在他也没有一个明确的，也不知这小子是咋想的。他想到徐教官说过晚上还要给他们会餐，学校领导还要参加。明天一早就出发前往一个部队训练基地进行训练，只不过这中间有两个星期的假期，如果不想一起去部队报到，也可以回家，到时自己前往报到。陈哲想回家看看父母。就订了晚上回老家的票。就问，”这么多天假，你们俩有什么打算？”
贺中矩知道陈哲要回老家，心里很羡慕，他也想回去看看父母，可潘明非要他陪着到她家去，说她爸已给她联系好工作单位，让贺中矩去看看。”我就没有你们自由了。”贺中矩有些无奈地说。
”我本来也准备回去看看父母，可他们都有事，”艾小波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平时忙得打电话都得看时间，”我就在学校呆几天，到时再到部队。”艾小波笑着说。
陈哲知道艾小波是个情种，估摸这会儿还有一些美女一下割舍不了。”到了部队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要好好把握。”陈哲笑着捅了艾小波一下。
艾小波与贺中矩陪陈哲拿了车票，又到学校餐厅用多余的饭票买了好些东西硬要塞进陈哲的包里，弄得陈哲的包鼓鼓囊囊的。”这些就算我们孝敬伯父伯母的。”
晚上会餐果然很热闹，餐前陈哲代表国防生还表了决心，校领导及徐教官都发了言，还把学校的乐队请来了。陈哲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
”将近四年的大学生活，我学会了很多，成长的过程中，有收获也有曲折。回首走过的路，我感到万分地自豪。部队是一座大熔炉，它需要具备科学的文化素养，为国防献身坚定的思想，以及顽强的毅力。我们国防生身处地方大学，与标准军人要求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里是我们锻炼自身素质的平台。现在，我们即将毕业了，就要进入部队这所新的“大学”去工作学习，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需要我们。四年的大学学习，军政训练，也许仅仅使一个开始，一块基石。未来的部队的工作生活，我们要更加努力地去求知，以百倍的热情去进取，脚踏实地地去生活工作。以此来回报社会的关怀，组织的培养，和人民的厚望。虽然是满怀憧憬，但心中也难免会有几分忐忑。我常常自问：真的做好准备了吗？真的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吗？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们拼尽全力，都需要用我们的实际行动去证明，我们能够办到，我们能够做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经过四年国防生集体的生活，锻炼，我们有理由相信：将来我们会做的更好，也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优秀的军人。”
陈哲说完，感觉自己是在做报告，他环眼四顾，见大家情绪高昂，心想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大家一边喝着酒，一边互相祝福着。陈哲给几个领导敬完酒，见艾小波、贺中矩与一群女学员闹在一起，就一个人偷偷出来了，发了一个短信给艾小波就坐车回家了。
陈哲到家时，父亲正在稻田里打农药，母亲在灶上忙着做饭，陈哲觉得父母才真正是两只旋转永不停歇的陀螺，在这方寸之地转了一辈子。见他回来，老两口非常高兴，父亲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把村长和书记都叫来了，父亲承包了村里的茶场，跟村官们很熟。自从陈哲上了国防生后，村里人听说出来就是干部，还不愁工作，工资拿得也高，对陈哲的父母都另眼相看了。家里有什么事，村官们都积极出面。母亲连忙给他端来了冰糖茶水，并拿毛巾在他头上脸上不停地擦着，他感受着母亲的爱怜，心头一阵温暖。不管自己多大了，母亲还把他当孩子一样疼爱着。
吃饭时村长书记夸奖陈哲是本村第一个在部队里当干部的人，父母亲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些话陈哲每次假期回来他们都说，陈哲已经木然了。可父母亲一听还是打心里高兴。尤其是父亲好像在陈哲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他每次都要求儿子穿军装回来，多威武，他笑着对儿子说。可陈哲一回到家就把军服脱了，他有些受不了走到哪里都被别人目光包裹的感觉。现在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多了，公路两边到处都盖起了小楼房，就陈哲家还住在以前的瓦房里。瓦房离公路还有一里多地，站在公路上透过竹林可以看到瓦房的一角，瓦房前面有条小河，后面有座小山包，屋后是一小片水竹林和菜地。陈哲觉得公路边有些吵闹，还是自家这里清静，每到傍晚微风带着竹子的清香荡漾在屋前屋后，沁人心脾。
陈哲这次回来主要还是想看看高中同学汪月，汪月没考上大学就到南方去打工了，可最近听郭强讲汪月准备在家投资搞养殖。陈哲知道汪月的个性，大学没考上她倒没什么，如果让她闲在家里倒是会要她的命。可陈哲回来一打听，汪月到南方去考察养殖基地了。陈哲在自己家门前屋后的小路上到处转着，每次回来，陈哲都能勾起儿时的回忆，青翠的竹林，层次的梯田，浓郁的野花的香味直钻人的鼻孔，还有不停在身边飞来飞去鸣叫的小鸟，这一切都让陈哲着迷。
郭强听说陈哲回来了，马上打来电话让他到县城。郭强跟陈哲一起上的大学，只不过他是上的化工专业，毕业了，到处找工作不如意，现在准备跟导师合作办一个化学试剂场，目前正在县城选址。陈哲心想怎么现在大学毕业生都想自己创业，林君到上海是为寻求更好发展，郭强专业那么好，他为什么也选择走这条路。
陈哲本想多陪陪父母，可郭强一个劲地催陈哲去看看。只好提前动身。走时，他偷偷放了一千元钱在母亲的夹衣袋里。母亲总是省吃俭用，最近几年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陈哲想这一走，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看母亲。母亲一个劲地拉着陈哲的手，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父亲在一旁呐呐地说，让娃走吧，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陈哲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他轻轻拨开母亲的手，他怕母亲看到他眼中即将而出的泪水，毅然一转头走了。走了好远，他能感觉到父母还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
郭强和陈哲高中时两人就计划着怎样通过办场来帮助村里人致富，只不过现在陈哲穿上了军装，郭强把那几千份简历往垃圾桶里一扔，豪情万丈就要把他俩的梦想付诸行动了。
”你咋不穿军装？”郭强一见陈哲就大叫，”你穿军装一定英武，哎，当初我要是也上国防生就好了。”郭强把高中一些同学都叫上了，他对一桌的同学说，”我们就这一个在部队效力的，我们今天必须让他不醉不归啊！”众同学抚掌大笑。大家一个劲地要他谈谈部队的事，听陈哲说上学有补助，毕业后就直接授衔当军官，这可把大家都羡慕坏了，特别一些还在为工作四处奔波的同学更是啧啧连声。
”陈哲的路子我是走不通了，我也不想找工作了，谁见到你都好象带着有色眼睛，难道我们这些大学生是后娘养的。有的甚至头都不抬就把你的应聘书扔到垃圾桶了。现在有的说，大学生失业率百分之二十，其实我看百分之四十都有。我准备在县城办厂，靠自己智慧挣得一份天地。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啊。”郭强见大家都围着陈哲问这问那，忙端起酒杯大声说。
”那我们可都是股东啊，到了年底你舍得分红啊！”有个同学笑着问。
”有钱大家赚嘛，只要你肯投资，这可是原始股，到时想都是想不到的。听说过深圳原始股翻了上千倍的消息吧？”郭强一本正经地说。
陈哲知道郭强的鼓动力是别人无法比拟的。酒会结束后陈哲将身上仅有的五千元钱给了郭强，大学能改变多少人啊。陈哲心想，四年时间郭强就让他有些不认识了。自信浮夸的语言，追求事业的执着态度，对周围世事讽刺调侃让他没法相信这是上中学时还一身邋遢郭强，陈哲觉得对面的郭强陌生了许多。他没有去看郭强的厂址就走了。他想，也许下次回来，可以到汪月的养殖场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