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无影,雪姬不禁吓了一跳——才多半天的时间不见,无影竟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了浓得化不开的愁绪之中。
“无影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一个“又”字道出了雪姬心中多少的无奈——是啊,这段时间以来,出的事情太多了。
无影叹息了一声:
“雪姬,现在我不称呼你为贵妃,你也不要喊我陛下,我们两个就当是朋友那样谈谈好吗?毕竟,我们都是臻华和纯儿的朋友。”
“没问题。”雪姬痛快地答道。
“雪姬,我真的是遇上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比臻华他们失踪还要严重,因为,臻华他们失踪了,我们只要按照天象的提示去找就可以了。可是我现在面对的这件事情,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那么棘手?到底是什么事情?”
无影又是一声叹息:
“是关于婉云的。”
“她,怎么了?”
无影也不再隐瞒,把唐婉云所犯的那些罪孽,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雪姬。
听完之后,雪姬也呆住了。她愣怔了良久,眼泪慢慢地涌了上来:
“这不怪她,这真的不能怪她,”雪姬喃喃道,“她进入圣域的时候,才两三岁大。
圣域从来就没有教过她要做一个好人,圣域教的都是如何去害人,一直都告诉她,只有把别人都害死了,才能保护自己。她那时还那么小,也只能这么做。”
无影也心中沉痛:
“这些我也想到了,但是,国法无情,她犯的罪的确是太大了。”
雪姬拭了拭泪水,她感到这一切太残酷了,按照她后来得到的消息,唐婉云已经弃恶从善,走上正途了,可是现在,她却要为了童年犯下的滔天大罪付出代价!一个唐婉云,一个柯韵琪,这两个人明明都是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都是仙子一样的人物,却偏偏就成了他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命运悲惨至极。想一想,她们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真的没有办法通融了吗?”雪姬含泪问道。
无影和天象师相互望了一眼,天象师说道:
“其实,我们深夜把您请来,就是想和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出救她的方法。”
“找出救她的方法。”可是,正像刚才无影说的那样,国法无情,唐婉云身犯重罪,这怎么救?雪姬也沉默了。
唐婉云赶到西蜀军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她接到了无影的一封急信,信写得很简单,一是说明西蜀军营中出现了些变故,所以他一时无法离开,二是告诉唐婉云,自己现在已经和唐婉云的母亲在一起了,所以有些事情,需要唐婉云过来一趟,当面谈一谈。
这封信是无影斟酌了很久之后才写的,他知道,凭着唐婉云的聪明,应该能从信中看出端倪。所以,无影才想这样大胆地试探一下她。如果唐婉云发现自己阴谋败露,选择逃跑的话,那就说明她根本没有悔改之心,如果是那样,唐婉云也就不值得救了,无影自然会天涯海角也要抓捕她归案正法。如果反之,他也就可以重新考虑对唐婉云的裁决了。
唐婉云没有逃走,她很快就来了。当无影、天象师还有雪姬见到唐婉云的时候,都愣住了。只见唐婉云穿着一身素衣,脸上没有脂粉,身上也没有珠宝。见到无影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佩刀,双手递给了无影。看着无影那不解的神情,唐婉云惨然一笑。
“陛下,”这是她第一次称呼无影为陛下,往日里她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唐婉云用如此生疏的称呼喊自己,无影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恻然。
“陛下,我是犯了大罪的人。即使,这次你没有见到我的母亲,我也准备当战局稳定以后向你认罪。我已经想清楚了,人必须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如果,我继续瞒天过海苟活下去的话,那将是回鹘的耻辱,也是方巴族的耻辱。”
无影一时无言,唐婉云继续说道:
“陛下、大师,我承认,是我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而且,当我知道了我会成为回鹘的皇后之后,又对陛下动了杀心,想毒杀陛下之后,自己成为女皇。而且,我也确实是向陛下投过毒。只是陛下功法高强,没有受到毒药的侵害。其实我用的毒药是很有效的,如果不是陛下,而换成任何一个旁人,都已经被我毒死了。所以,虽然陛下没有被我害死,但是这个罪责我也无法推卸。”
唐婉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罪并一,却只让我死一回,已经算是宽恕我了,我只有一个愿望,把我押解回回鹘,公开处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回鹘还有方巴族,都是善恶分明的。”
“婉云……”无影刚一开口,唐婉云就又打断了他:
“回鹘对我太好,而我做了太多对不起回鹘的事情,所以,我选择这种死法,以维护回鹘律法的尊严,这也许是我能为回鹘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人们一阵沉默,因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幕帐后面,传来了一个苍老却清晰的声音:
“好,你总算还是传承了我们方巴人的风骨!”
听到了这个声音,唐婉云的身体重重地一震,本能地,她就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她的母亲!
唐婉云疾走了几步,拉开了幕帐,就见老妇人正仰躺在床上。唐婉云此时真的很想扑上去,扑到母亲的怀中去大哭一场,但是,她却迈不开步子,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那重重罪孽,已经阻隔住了她回到母亲怀里的路。
唐婉云在离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跪下了,然后重重地叩了几个头:
“母亲,我知道了,我罪孽深重,我会用死来赎罪的。但愿来生,我还能成为方巴族的子孙,然后穷其一生,为方巴和回鹘效力,来彻底赎清这一世的罪孽。”
话音落处,唐婉云已经泣不成声!老妇人始终仰面朝天并没有看唐婉云一眼,只是说道:
“好,你去吧。本来,我还想亲手杀死你,为方巴族除掉你这个叛逆的子孙。但是现在,你既然有心悔改,我就把这个赎罪的机会留给你,等你死后,我会亲手为你收尸,把你当做女儿那样掩埋你。我活不了几天了,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思念你的,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
老妇人的态度很明确——她会在唐婉云死后,原谅她。
唐婉云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而老妇人的眼角也渗出了一颗浑浊的泪珠。
站在旁边的三个人,看着这一幕奇异的母女诀别,都不禁心如刀绞。
过了很久,雪姬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
“婉云,你跟我来。”说着话,她扯起唐婉云就往外走,唐婉云一个没有防备就被雪姬拉了出来:
“什么事?”唐婉云问。
雪姬并不回答,只是拉着她走到了一个空屋子里,关严了门,然后才死死地盯着唐婉云,分外严肃地说道:
“婉云,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现在有办法救你,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出乎雪姬的意料,听说她可以救自己,唐婉云竟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你不用救我,你也知道,凭我的本事,如果想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现在是真的想死,想赎罪。”
“不光是我,无影也不想让你死!”
一听无影也不想让自己死,唐婉云的眼中显出了一道光芒,但是,光芒转瞬即逝:
“他是好意,我明白,但是,我现在是真的想用死来赎罪,你们如果想帮我的话,就满足我这个心愿吧。”
雪姬盯着唐婉云,语气沉重地说道:
“你想过没有,也许有比死更好的方法能帮你赎罪!你死了,就万事皆休了,可你如果活着,就还可以为回鹘为方巴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唐婉云仍旧不为所动:
“我曾经也这样想过,想努力地多为回鹘做些事情,来赎清我自己的罪孽。可是后来我想清楚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罪孽早晚也会传扬出去。到时候,让人们都知道了,回鹘的皇后竟然是一个罪人,回鹘的那些功勋竟然是来自于一个叛逆子孙的成绩,那会让回鹘受辱的。所以,我如果再继续活在回鹘的话,就等于是在侮辱回鹘和方巴。”
“如果,我带你离开回鹘呢?”
唐婉云淡然一笑:
“离开了回鹘,我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那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雪姬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话题:
“婉云,你听说臻华他们的事情了吗?”
“听说了。”
“现在天象师和丝丽苔都已经明确地指出了纯儿、严冰甚至端昊所在的地点,唯独说不出臻华在哪里。所以,我怀疑臻华一定是又回到了我们来的那个地方。本来我可以回去找他,但是,他和纯儿把大梁国交给了我,我不能离开。所以,我希望你去替我把臻华找回来。因为,只有你有可能找回臻华!”
唐婉云抬起了头:
“我?怎么会呢?”她怀疑地望着雪姬,很明显,她认为雪姬是在骗她活下去。
雪姬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没有骗你,那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去的人,首先得保证能够在那里活下来,然后才能去找臻华,带臻华一起回来。你绝顶聪明,武功高强,意志坚定,所以,只有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可是,我……”
雪姬不容唐婉云说话,就继续说道:
“你想想,臻华是无影最好的朋友,也是纯儿最爱的人,他身上还肩负着整个大梁国的重任。难道,你忍心看到纯儿和臻华就此天涯分隔,永世都不能见面?难道,你忍心看到,大梁国因为失去了这样一个好皇帝,就此走向衰败,民不聊生?难道,你忍心看到无影永远都为了臻华的失踪而无法释怀?婉云,我还是那句话,与其用死来赎罪,真的不如好好活着,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来赎罪!
婉云,听话,我知道你有足够的坚强,活下来,替大梁、替纯儿去把臻华找回来!”
唐婉云的脑子有些混乱:
“可是,我怎么去呢?我去了如果找不到臻华呢?我要是找到臻华又怎么回来呢?
说到底,我到底要去哪儿找他呢?”
雪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将要去的那个地方,我无法跟你形容,也无法让你理解,一切都只能等你自己去了亲眼看一看才能了解。我会送你去,并且会给你一样东西,让你凭借它回来。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你就回来,不管能否找到臻华你都回来。而且我相信,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能找到他!”雪姬的眼中闪动着坚毅的光芒,“因为我相信,臻华现在一定也在迫不及待地寻找着回来的方法,毕竟,这里有他的纯儿!那是他心里最深的牵挂!”
唐婉云被雪姬说得有些动摇了,这时雪姬又说道:
“其实我的心里也非常矛盾,因为去现代寻找臻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你这种从来没有去过现代的人,所面临的艰险是无法想象的。也许,你有可能把性命都搭上。”
唐婉云抬起了头,眼中闪出了一抹奇异的光彩,因为她被雪姬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唐婉云觉得,如果她选择苟活,那就一定要去完成最危险的任务,否则,就不足以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你答应了?”雪姬敏锐地捕捉到了唐婉云情绪的变化。
“但是我还要去问一问母亲。”唐婉云低声说道。
老妇人依旧仰躺在床上,唐婉云跪在床前,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良久,老妇人才沉沉地说道:
“去吧,此去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把臻华皇帝找回来。”
“是。”唐婉云站起来转身要走。
忽然背后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记住回鹘对你的恩情,因为是无影皇帝想方设法给你创造了这个活下去的机会!”
唐婉云心头剧震,她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会是无影的安排,她转头望向雪姬。
雪姬望着她,无言地点了点头,唐婉云的眼中涌上了一层泪水。她用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着雪姬问道:
“我什么时候上路?”
“你还去向无影告别吗?”
唐婉云眼中含泪摇了摇头:
“不了,只请你转告给无影,我一定会找到臻华,送他回来的。还有,如果有可能,我愿意一辈子做他的妹妹。”
“妹妹?”雪姬不解,她当然也知道唐婉云对无影的感情。
唐婉云却再也不肯解释了,只是说道:
“没错,从此后,我就是他的妹妹。”
唐婉云走了,去到了那个她一丁点儿都不了解的现代,去寻找臻华。而丝丽苔则孤身一人去了江南西蜀国,因为水晶球告诉她,纯儿和严冰应该在那附近。丝丽苔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严冰,去祈求他的原谅。而端昊呢?他自己能够找到重新返回西蜀国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