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放心吧。女人家有了孩子,想法就会变的,她会为了孩子好好地活下去的。而且,我肯定会让她一直住在宫中,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关照她的。”
“那就好,还有,就是玉环,”纯儿继续说道,“我已经做主把玉环嫁给雅鲁了,雅鲁是个好人,但是未来毕竟是一辈子的时间,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而玉环又是一个孤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我想,如果,她以后遇到什么不测,就让她把你这里当成娘家吧。”
“这没问题,我知道你和玉环的情分,我会照顾好她的。”说着话,雪姬忽然笑了,“其实,你真的不用为玉环担忧,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这个丫头恐怕比你命还大呢。”
“哦?怎么说?”纯儿有些好奇。
雪姬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情:
“纯儿,你还记得吗,过去在西蜀国皇宫的时候,玉环曾经替你挨过一次打。”
“记得啊,当时把我吓坏了,她的伤那么重,我都以为她活不过来了呢。”
“其实,她当时等于已经死了。”雪姬淡淡地说道。
“啊?你说什么?”
“是这样,当时我送玉环入宫,就是为了让她能够保护你,帮助你,所以,我给她吃下去了一种药。那种药物是圣域的宝物之一,人吃下去之后,除非被人断头摘心,否则无论如何也死不了。当初,我要去西蜀国,主人就把这圣药送给了我,但是我自恃一身功夫,手边还有枪,就没有吃,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舍不得……”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就给玉环吃了?”纯儿不敢置信地望着雪姬。
“是啊。本来我是想给你吃的,后来我又想,这毕竟是主人给我的药,谁知道吃了之后,会不会也像别的药那样,对人的神志有所影响,让人会不由自主地就忠心于主人。所以,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给你吃,正好玉环入宫,我就给她吃了。”说到后来,雪姬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这是你最不喜欢我们这些人的地方了对吗?总是会轻视别人的生命,眼中只有自己的目的。”
雪姬这样自嘲,可是纯儿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了,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
“姐姐,谢谢你,一直都在暗中帮助我。”
雪姬洒脱一笑: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谢的,因为我当初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臻华。要谢你就谢臻华吧,是他的真情感动了我。所以,纯儿,”雪姬忽然颜色一正,“我知道,你刚才嘱咐我的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为你死后做准备,而我之所以答应下来,只是为了能让你宽心,能让你了无牵挂地上战场。但是,你记住!你必须得活着回来,你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回报臻华对你的这两世深情!你听懂了吗?纯儿!”
雪姬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了,而正是这份严厉,更显出了她对纯儿的殷殷关切之情。
纯儿心中感动:
“放心吧,姐姐,我都记住了,我会回来,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回来的。”忽然,纯儿展颜一笑,“姐姐,已经到河边了,你回去吧。我,这就上船了。”
说完话,纯儿呼啸一声,正在云霄中飞翔的鹰儿听到了呼啸,一下子就俯冲了下来,落在了纯儿的马鞍上。纯儿轻轻抚过猎鹰翅膀根处的翎羽,认真地说道:
“鹰儿,我要去办些事情,你不用跟着我去了,你还是到臻华那里去吧。替我陪着他,他就快要醒了,等他醒了之后,就又可以带你去打猎了。”
猎鹰听懂了纯儿的话,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旧一动不动的。
“好了,我没有骗你,我会很快回来的,难道你以为,我会舍得离开你,离开臻华吗?”
雪姬一直站在旁边,听到纯儿的这句话,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她匆忙把头别向了一边。
“去吧。”纯儿也有些伤感,所以不再多说,双手捧起猎鹰,高高地向上一送,猎鹰也就顺势振翅飞了起来。
“好了姐姐,我上船了。”说完话,纯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大船!
从西域进入大梁国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正飞驰而来,马蹄扬起的黄沙,几乎把骑马的人包裹住了,这正是无影。他把一切都和唐婉云交代完了,正准备赶去西蜀国军中的时候,大梁国忽然又送来了一封信,从而改变了无影的全部计划。这封信是天象师送来的。
原来,天象师已经找到了救臻华的法门,而且要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施法。但是,要想破解臻华身上的巫术,仅靠天象师一个人的功夫是不够的。他需要借力,而他要借的力太强大了,放眼大梁和回鹘两国,只有他们的皇帝,日下无影,才有这份功力!
天象师也知道无影陛下跟大梁国皇帝的交情,所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无影,请无影定夺。
“那你准备怎么做?”唐婉云看完信之后,问无影。
无影算了算时间:
“我先去救臻华。天象师不是说了吗,救臻华的外界限制太多,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就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再碰到这样一个适合的时间。”
唐婉云心中有一线微弱的希望的火花闪过:
“也许,在无影的心中,方子纯的性命是不如臻华的性命重要的?”
可是,还没等唐婉云心中的那一线希望完全闪烁出来,就被无影接下来所说的话彻底地打碎了:
“等我救了臻华,再去救纯儿,时间来得及的,我了解端昊的风格。”
唐婉云苦笑了一声,暗自想道:
“原来,你还是没有忘记救方子纯。”
想到这里,唐婉云再也忍不住了,问道:
“无影,你明知道纯儿爱臻华,而且她已经是臻华的妻子了,你还要这么舍命地去救她,甚至还要全力以赴地帮助她的丈夫,我真的看不懂你,不知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唐婉云如此尖锐的问题,让无影有些为难,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出自己感情的人。看到无影的这副样子,唐婉云也有些后悔了:“唉,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何苦还要逼他。”
于是唐婉云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去为你准备些东西,你就该上路了吧?”说着话,唐婉云就转身朝外走去,可是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无影却叫住了她:
“婉云。”
“什么事?”
“我想,我有些话,还是对你说出来的好。”
“什么话?”
“就是你刚才问的那些,”无影沉吟着说道,“我的确是爱纯儿,真的爱她。在遇到她之前,我曾经以为自己会终生不娶的,因为我认为我找不到自己心目中的女子,可是第一眼看到纯儿,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我心目中的那个女人。可是,造化弄人,先有端昊,后有臻华,我一步步都错过了。其实真正让我放弃纯儿的,还不是她爱上了别的男人,因为我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即使她爱上了别的男人,我也会默默地留在她的身边,守候她,保护她。可以说,我的心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她,只是作为回鹘皇帝的责任让我失去了继续去爱她的资格!我必须得和一个回鹘女子生下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纯儿愿意嫁给我,我都会拒绝的,因为我如果那么做的话,无异于是亵渎了她。
但是,不管我是否还有机会去爱纯儿,今生,让纯儿永远幸福,都是我最大的心愿。我很庆幸,她爱的是臻华,而臻华,是一个能够带给她幸福的好男人。所以,即使臻华不是我的兄弟,我也会为了纯儿去救他!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因为,我已经不能带给纯儿幸福了,所以我会觉得,牺牲了我,换取一个能够带给纯儿幸福的人活下去,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是我最大的幸福。”
自从唐婉云和无影认识起,从来没有听无影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一个平素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竟然说出如此深情的话来,更是让人动容,更让深爱着他的女人心碎。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唐婉云有些苦涩地问道。
“因为,我担心我这次去,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想把这些告诉你,让你明白我的心。”
唐婉云辛酸地一笑:
“你的心我早就明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你记着回来就行了,在回鹘你还有责任未了。”
“我知道。”
无影又恢复了往日的语言简练。
纯儿的木舟行到了黄河对岸,就看见对面岸上只有几处旌旗飘展,一看就不是有大队人马驻扎的样子。纯儿暗自冷笑了一声:还真是让我猜对了。
“来人。”
“在。”一个侍卫应声来到了纯儿的身边。
“到岸上去,告诉西蜀国的人,大梁国皇后驾到。”
“是。”侍卫应了一声,闪身跃到了对面岸上,很快就消失了,纯儿对对岸的情景非常熟悉,她知道,现在,侍卫已经进入了拓跋的旧日行辕。
行辕被简单地收拾过了,门口也站立上了卫兵,而在行辕中居中而坐的,正是端昊的亲信——武陵。
侍卫见到武陵,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不卑不亢地问道:
“我们大梁国的皇后已经驾到了,你们的皇帝在哪里?”
武陵扫了一眼眼前的侍卫,冷冷地说道:
“我们皇帝陛下就在不远处等待贵国皇后的大驾,现在既然皇后已经驾到了,就请跟我走吧。”
侍卫冷笑了一声:
“将军是在开玩笑吧?我们是来跟西蜀国的皇帝陛下和谈的,现在看不到皇帝,却让我们跟你走,谁又知道你是真是假呢?万一,你并不是西蜀国的将军,而是个强盗,蓄意在这里想着劫持我们皇后呢?”
侍卫这一番伶牙俐齿,不禁让武陵动怒:
“大胆,你敢说我堂堂西蜀国的大将军是强盗?”
“我们大梁国人,只知道西蜀国的大将军复姓拓跋。”侍卫寸步不让。
“你!”武陵真的愤怒了。
而侍卫看到武陵发怒,也不胆怯,而是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将军也不用这么大发脾气,您如果真有什么话想要对我家皇后娘娘说,也该自己去面见我家皇后娘娘……”
武陵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深了:明明是自己要诱敌深入,怎么却变成了对方要诱自己深入,这个大梁国皇后厉害啊……武陵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大梁国侍卫,脑子像是高速运转着——现在该怎么办?
端昊交代得很清楚,让武陵见到大梁国皇后之后,把她带到自己的军中来。可是现在,大梁国的皇后已经近在咫尺了,武陵却感到非常无能为力。
直到这个时候,武陵才意识到,自己前半生所从事的工作,一直就是隐秘的充满了阴谋的,所以此刻大梁国的侍卫所采用的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让他难以应对。
是啊,人家不信任他这个大将军的身份,所以,不会让皇后贸然而来,这似乎也很有道理。可是,如果为了证明心底无私,自己真的跟着他去了大梁国皇后的船上,那,自己会不会反而变成大梁国的人质呢?武陵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智商应付起眼前的这个突发状况,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武陵就又情不自禁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侍卫:
“这个制敌于无形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吗?”
看到武陵这么踌躇不决,侍卫又笑了:
“将军,您得快点儿了,估计从这里到您家皇帝那里还有很远一段路,如果再耽搁时间,恐怕今天,我们就到不了你们军中了。再说了,如果您真是西蜀国的大将军的话,到了我们皇后娘娘那里,就是西蜀国的使臣了,两国相争,不伤使节,这是最起码的礼仪,这一点您不用担心。不过,如果您另有什么隐情实在不愿意去的话,那我也肯定不会勉强您,我这就回去复命了,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我家皇后娘娘会担心的,还以为我遇上什么意外了。”
侍卫这一番话说得是软中带硬,总之一句话,“你要真是大将军你就跟我走,我包你没事;你要是冒牌的大将军,而其实只是个强盗之流,那你就赶紧滚开,我还忙着呢!”
侍卫的这一招,彻底把武陵逼到了死路上,武陵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好吧,我跟你走。”
纯儿的木舟仍旧稳稳地靠在黄河岸边,随着河中的波涛微微起伏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武陵心中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反正当他看到这只木舟的时候,本能地就感到了一种王者的威严风范。
本来,武陵还以为当他来到河边的时候,会有一群大梁国的侍卫蜂拥而上,把他围到中间,然后七手八脚地把他拿下,五花大绑着扔到船上去。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当他和侍卫一起到了河岸的时候,侍卫却止住了脚步:
“大将军,烦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回去禀报我家皇后娘娘,看她如何吩咐。”说着话,侍卫竟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一次武陵又感到吃惊了,因为一直以来,西蜀国人都自诩他们才是真正的上国,是礼仪之邦,可是现在看来,这些一向被西蜀国人所看不起的大梁国人,竟然也自有一番凛然大气的傲然风范。
然而,更让武陵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过了不大工夫,那个侍卫就回来了,他走到武陵的跟前,又行了一个礼,才非常恭敬地说道:
“我家皇后娘娘说了,请大将军到船上一叙。”
“可是……”武陵刚想说话,就又被侍卫打断了。
“我家皇后娘娘还说了,请将军尽管放心,我们不会做对将军不敬的事情!因为,你就算真的是西蜀国的大将军,你的命也不足以逼迫宇文端昊就范。事实上,在现在这个时候,恐怕除了他自己的命,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在乎了。”
诚然,侍卫说的是实话,这一点武陵很清楚,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实都可以拿出来讨论!反正武陵在听完侍卫的话之后,只觉得是血往上涌,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么冲动,究竟是在为自己难堪,还是在为端昊难堪,抑或是为了大梁国人的这份赤裸裸的直率而愤怒。
武陵已经顾不上分析那么多了,他一甩袍袖径直朝着木舟走去——自己家的皇帝已经被对手看得一无是处了,要是自己再显得犹犹豫豫,那西蜀国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地完了!这就是武陵心中最直接的念头。
木舟不是很大,但是非常的静雅豪华,纯儿正端坐在木舟的第二层上,武陵一进船舱,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久闻大名的大梁国皇后。而这一看之下,武陵不禁呆住了。
他惊异,倒还不是因为纯儿的花容月貌,事实上,武陵是一个对美色比较没有感觉的人,什么样的女人落到他的眼里,都不过是一具皮囊。他之所以吃惊,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大梁国皇后竟然身上穿着一身重孝!不仅如此,侍立在两旁的宫女和侍卫,也都是一身素白的孝衣!
“他们这是在为谁穿孝?”武陵的心中一片茫然。
“是武陵将军?”纯儿俯视着武陵开口问道,声音深沉婉转,母仪天下的风范隐然而现。
在纯儿的这种风范面前,武陵情不自禁地折下腰去:
“正是武陵,见过皇后陛下。”
“平身。”
“谢陛下。”
从武陵踏上木舟那一刻起,脑子就在飞快地转着,苦苦思索着对策——当大梁国皇后问起端昊的行踪来,他该如何回答才算得体。可是让他意外的是,纯儿竟然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淡淡地叹息了一声,说道:
“武将军,您认识拓跋将军吗?”
武陵一愣,赶紧说道:
“认识。”
纯儿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拓跋将军是我的师兄,这次,我既然来到了他遇难的地方,总要凭吊一下。”
武陵这才明白,原来大梁国上下竟然是为了拓跋在穿孝!过去,他只听说过大梁国的这位皇后是当初西蜀国送去和亲的鸿雁公主,还真没想到,她和拓跋之间还有这么深的纠葛。
而且看这位皇后的意思,她和拓跋的感情还极深厚,这么算起来,她和端昊陛下之间的仇怨就应该非常重了,那她和陛下两个人还一直书信往来,这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笔糊涂账?
纯儿又开口了:
“武将军,其实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端昊皇帝不会在这里等我,但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来,是为了西域和大梁两国的苍生百姓。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你现在带我去师兄遇难的地方,我有些话要跟师兄说,说完之后,我自然会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