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钰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她知道那个人就在身后望着她。
打开电脑，韦钰搜了搜关于周明事件的报道，但网上似乎很平静，只有前几天的那几条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消息。韦钰想了好半天，终于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很晚了。”韦钰说。
“没事，说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帮帮他！”韦钰直截了当地说，淡定得没有一丝犹豫。
“小韦，我帮不了。”
“您过问一下。如果能过问的话！”
“还是很担心他？他伤你不浅。”那个男声笑着说。
“杨哥！”韦钰声音提高半度，“他是小睿的爸！”
“好好，我知道了。不过，”顿了顿，说，“他运气应该不错，有人愿意为他担一些事。”
“谢谢书记。”
挂了电话，韦钰倒在沙发上，有种虚脱的感觉。短信铃声响起。韦钰打开。
“睡了没？”褚宇键的。
韦钰犹豫了一下，回复：“马上。”
“今天，谢谢你陪我。”几乎是立即回复的。
“不谢。”
“有你在身边，很温暖。”
韦钰不知道怎样回复。
“这个陌生的城市温柔地待我，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褚宇键的短信又到来。
韦钰看着手机，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我想站在你必经的路旁，跟你分享阳光。”
韦钰突然觉得这个褚宇键不像个生意人，像诗人。柔柔的语言与沉默刚健的他似乎有很多不相同的地方，他依然是个让她看不明白的人。于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谢谢！今天累了，想睡了。”
安静了很久。韦钰洗漱完毕，上床时看了看手机，凌晨2点。她躺在床上睡不着。
短信响起来。韦钰一惊。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褚宇键的短信。
韦钰跳起来。披上衣服，犹豫着怎么回复。
“你不用下来了，我刚才只是想来告诉你，我说的是真心话。在匆忙的人生旅途中，遇到你，真好！”
“我走了，好好睡觉。”
天蒙蒙亮时韦钰才微微合了一会眼。
陈睿打电话来说，他马上放假了。准备先去上海几天就回家。韦钰知道他要去上海一个女孩家，这次去北京开会，陈睿就带着那个乖巧的女孩来跟她吃饭。以前对陈睿放假，韦钰是无限希望的，但，这次，韦钰觉得不应该让儿子回家。陈春阳依然没有很明确的消息，她不想让陈睿知道。
“小睿，我们今年去深圳舅舅家过年吧，我想带外公外婆出去旅旅游。你放假就直接去舅舅家，顺便也在外面看看，对你的留学肯定有帮助的。”韦钰的语气不容商量。
陈睿没有说话。
挂了电话，韦钰觉得很累。陈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不问，肯定知道妈妈有事不想让他知道。
韦钰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那个本来阳光灿烂的孩子。
褚宇键给韦钰打电话。“过几天我准备回温州，我们见见面吧。”那天以后，他们有半个月没见了。两人没有任何联系。
褚宇键在韦钰单位门口等她。韦钰不好说什么，担心同事看到，但又不能跟褚宇键说明，毕竟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褚宇键带着她来到上次的“相遇”酒吧。褚宇键说：“这里环境安静点，而且杭帮菜做得不错。”也没问韦钰，直接点了店里几个招牌菜。
韦钰觉得有点别扭，因为那天的事。
离吃饭的时间还早，褚宇键要了一壶龙井慢慢喝。安静的气氛让韦钰更加别扭。
褚宇键开口：“喜欢喝茶吗？我觉得你应该喜欢。”
韦钰笑起来，哪有这样问话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为什么？”韦钰浅浅地抿了一口，问。
“我觉得你是一朵素雅的莲花，静静地在江南水乡的曲回游廊上，端端地坐着，品一杯淡淡的香茶，如诗如画，是一个温婉的江南女子。”褚宇键看着她，“再穿上一袭旗袍，撑一把油纸伞，会是一份悠远的美丽。”
“是吗？”韦钰笑起来，“没想到你很会恭维人。”
“不是恭维，是感觉。”褚宇键认真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应该属于穿着旗袍的水乡女子，清净，素雅，当然，很美丽，让人一望便不能忘记的美丽。”
“如果倒回二十年的时光，我会相信你的恭维。”韦钰笑着说。
“我不喜欢高估别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那是会让自己和别人都很尴尬的事。”
“你不像商人，像诗人！”韦钰喝着茶说。
“我大学上的是中文系，”褚宇键笑了，“以前的理想是做一个浪漫的诗人。”
“哦？”韦钰有点惊奇，“为什么改行了？诗人养不活自己？！”韦钰调侃的语气使两人都笑了，气氛好了很多。
“想听听我的故事？”褚宇键笑着问。
韦钰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脸悄悄红了。褚宇键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好笑，这个娇羞的女人。
褚宇键似乎回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我大学学的中文，我们老师和同学说的是万金油学科，到哪都能行又到哪都不行的专业，但自己喜欢。喜欢那些从古代到现代慢慢走来的人，尤其是诗歌，最喜欢两个诗人，纳兰性德和徐志摩，喜欢他们的浪漫和多情，这好像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喜欢的，但我就喜欢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褚宇键停下来，看韦钰抿嘴笑，他也笑了。
很多时候，喜欢是没有理由的。那个时候的我总喜欢用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去衡量人，衡量事，希望能追求那一种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的东西，包括爱情。有一天我对一个女孩说：‘你能不能像徐志摩说的那样，最是一低头的温柔的样子啊？’
女孩说：“徐志摩的话你都信啊？你又不是陆小曼，怎么会被他的诗骗住？等有一天我轻轻地走了后，你会哭的！”
后来，那女孩变成了我的妻子，没有浪漫的情节，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她是跟我一起青梅竹马的对象，我们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但顺理成章，聪明能干的女孩是我家父母及家族中需要的人，结婚后她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并做到风生水起。
褚宇键停下来，神色黯然的样子。韦钰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有点愕然。
褚宇键没有看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茶杯，好一会，他抬起头来，勉强地笑笑，说：“后来，她说累了，我就辞职，我来做。她真正做到轻轻地走了，永远。”他语调里重重的悲伤还是让韦钰感觉到了。韦钰靠在座椅扶手上，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有着江南男人典型的长脸，单眼皮，高直的鼻梁，不厚的唇，白净的皮肤因为岁月的流逝变得松弛，额头和眼角都生出些许皱纹，此刻的脸上还荡漾着一丝悲凉的神色。没有一般中年男人肥胖的肚腩，整个人给人清新气爽的感觉。
韦钰从王玥的口中知道他的妻子去世的消息，对他这样的说法倒也没有过多的奇怪。
服务员敲门，上菜了。
褚宇键换了笑脸，说：“吃饭吧，晚了。”
两人聊了聊闲话。褚宇键告诉韦钰，他过两天回温州，那边的生意在年边来了也很忙，他估计过完正月十五以后才能回榕城。听韦钰说准备到深圳哥哥家过年，他说：“很好，跟家人在一起心情会好些。到时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韦钰笑笑，说：“会的，朋友的新年问候总会有的啊。”
“那我等着呢！”
吃过饭两人又聊了一会。褚宇键送韦钰到小区门口时，说：“韦钰，预祝你新年快乐！有事给我打电话吧，不，没事也要给我打电话，我会期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