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不同意把孩子打掉。孩子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生下来。”
杜鹃说话声音不大,却十分决绝。
“这孩子可能也是我的,我们一起商议看怎么办吧。”
安迪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已经缺乏足够的底气。现在的他跟杜鹃说话,不仅需要不停地试探,还要掌握其中的节奏与力度。此时此刻,他务必要十分小心行事。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可能?告诉你是一定,好吧!”杜鹃气急败坏地说。
她几乎目露凶光,完全颠覆了其在安迪心目中的固有形象。可以想象的出,安迪的话对于她的刺激到底有多大。她重重地说完这句话,仍然觉得力度有所欠缺,于是又补了一句道:
“如果怀孕了,肯定是你的。跟男朋友分手之后,除了你,我就没跟任何其他人在一起过!”
这句话令人绝望。
安迪屈服了。他不再说话,点头默认眼前的一切。
“好吧。只要是我的,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杜鹃沉默了,她眼神游离,飘渺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在决定开始这场对话之前的自信正在逐渐消退,那种与生俱来的企图心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开。
“很晚了,我要下班了。”
安迪低头看了表,然后望着杜鹃。
杜鹃已经没有心思再跟他说下去,淡淡地说:“是有佳人等候吧?”
“是的,家人等候。”
安迪对此并不否认。
他匆匆关掉电脑,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便准备离开办公室。虽然杜鹃挪开了身子,却丝毫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安迪只能侧着身子,要从她与桌子之间的狭窄空间挤过去。杜鹃假装看不见,并没有因此而主动向后撤开。
“你就这样准备走了吗?”
杜鹃低着头,轻声说道,她没有抬头看安迪。
“嗯。”安迪掂了掂手里的包,笑着说道:“我不走难道还在这里过夜啊!真的回去了,很晚了,饿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或者,你再待会也行,走时别忘记锁门。”
“你说话好绝情!”
杜鹃说着眨了眨眼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沾了沾,继续说:“饿了?就不能陪我一起吃个饭吗?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仿佛已经认定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绝情的男人,他令她伤心欲绝。
“真的很抱歉,今天真的不行。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先回去,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个事,然后找到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你看好吗?”
安迪温柔地安慰杜鹃,用协商的口吻对她说。
事到如今,杜鹃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应付,便点头答应。她抿着嘴唇,不经意地捏了捏右腰间——可能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腰部不适。也就是在揉捏腰部的空档,杜鹃脸上又重新泛红。她看安迪的眼神突然变得集中起来,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走吧,你回家见佳人,我回去继续思考人生。”
杜鹃边说边伸手拉住安迪的胳膊,要和他并肩走出房间。
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见刚才的落寞与焦急,几秒钟前还微微泛红的眼睛,也再次变得晶莹剔透,清澈得宛如一泓秋水。
她好像忽然间想开了,世事洞明。
还没等安迪反应过来,她又接着说:“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顺其自然吧。好吧,这没什么大不了!”
安迪清楚地听在心里,不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还是杜鹃的自我安慰。总之,这话听起来似有几分刺耳,一时间又想不到哪里不妥。但他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重要呢,还是先抽身再说。他放松了被杜鹃紧抓的左臂,与她一同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安迪让杜鹃去收拾随身物品,自己去关灯,由此才借故挣脱她的双手。
下楼后,二人告别,安迪去车库取车,杜鹃自行乘坐公交车离开。
由于比平常晚走了半小时,正赶上大堵车。安迪坐在车里,目光茫然,任由车子紧随着前方的车辆一点点地向前爬行。透过窗子,城市的霓虹炫目耀眼,像一道道血红的利刃,肆意地刺激着人们血脉喷张。那红色如血般殷红,让人完全沉浸在妄念中而无法自拔。高耸的大楼,宛如一根根巨大的漆黑的柱子,在黑暗中插向天际。这些数不清的柱子集结在一起,交织成一张窥不见边际的森林之网,将世间的一切罗列其间。安迪就坐在车子里,但在这条拥堵的道路上,车子便成了坠落凡间的异器,丝毫派不上用场。
车子如蜗牛般爬行,他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黑暗的丛林。
或许永远不能,又或许他终究能爬出丛林,只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当然,这并不是安迪第一次堵车,但却是最为焦急的一次。即便是脚踩刹车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都能产生千万次逃离的念头,不错,弃车而去,逃离这令人厌恶的马路。
安迪几乎要闭起眼睛,窗外毫无生机的情景,令他昏昏欲睡。纵然他狠狠地掐着眉心,却依然提不起精神。这种喧嚣令他迷离,连精神都要脱离躯壳飞升而去。他只能打开音乐,且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尽量调大音量,坚强地聆听着金属碰撞般的乐声。这种音乐是他平时很少听的,还是刘悯送给他的碟片,只不过一直没在车上听过罢了。而今,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
每一种音乐形式,都有其存在的理由,都能够打动人。它们只是表现的形式略有差异,本质上却是相同的音符,只要排列合理,都能够击中你的心坎。其实,比音乐本身更为重要的是听者的心境,与之相符的才能产生共鸣。就像此时,安迪终于领会了金属音乐的魔力,它能够贯穿长虹,击溃外界一切喧嚣。
令安迪感到庆幸的是,在音乐的帮助下,他度过了一段愉快的堵车时光。非但之前的烦躁感消失殆尽,心底甚至还一度平静如水。他的身子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大脑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紧跟前车,有序地驶出泥淖。他甚至还抽时间给齐云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路上大堵车,要晚点才能到家,让她们先吃,给他留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