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醒来时,不觉已是下班时分。
他没开灯。
透过窗户玻璃折射进来的夕阳余辉,斜斜地照在他的办公桌上,摆放在桌子上的白纸,被光线巧妙地分割成两个三角形。
安迪觉得余晖有些刺眼,便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挺直了腰杆,站起身来。他那长时间架在桌子上的双腿有些麻木,腰椎僵硬,肩膀更是酸麻的要命。于是,安迪扭了扭腰身,简单做了几个肢体伸展动作,才渐渐感觉好受一点。
他不由得暗自感叹,真的老了,因为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这时有人敲门。
安迪借着昏暗的光线,隐约透过百叶窗看到是杜鹃,他才猛然想起她要找自己汇报的事情。
“进来吧!”
“我怎么打不开门,你反锁了吧!”
杜鹃一边左右扭着门把手,一边说。
“哦,忘记了。”
安迪说着走过去打开了锁。
“大白天的怎么反锁上啦,还不开灯,不会在干坏事吧?”
杜鹃笑盈盈地说,等说完这句话,她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已经夜幕降临,怎么还能是白天呢?
“呵呵,一时间迷糊了,忘记起来开灯。”
安迪一边答话一边去开灯,他中间绕了个圈,避免与杜鹃照面。
灯打开了,办公室却依然显得昏暗。杜鹃缓缓走到安迪的椅子旁站立,她紧咬着嘴唇,低着头,似乎有难言之隐。安迪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走到对面拿了把椅子给她,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他们面对面而坐,中间没有任何屏障。
“怎么了?你早上跟我说下班找我有事,什么事情?现在说吧。”
安迪先开了口。
他感觉杜鹃有点不正常,似乎不愿意开口说话,于是主动提出。
“嗯,你还记得前几天的事吗?”杜鹃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直视着安迪,牙齿似乎跟嘴唇有仇,刚说完话便又紧咬着下嘴唇。
她的下嘴唇被烙上了浅浅的齿印。
“什么事情?”
安迪一头雾水。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杜鹃有点不高兴了,她刚刚垂立的双臂,迅速交叉抱在胸前。她略显平平的胸脯,在双臂的挤压与托举下,微微起伏。
“你不说,我怎么搞的清呢?每天有那么多的事,你说是吧。”
安迪感觉手心直冒冷汗,像一股阴风吹过后脑勺,别提有多阴森。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孩,他的老同事,突然间变得有些陌生。他极力回想过去,搜索着关于杜鹃的影像资料,却都无法与眼前的这个人对上号。
难道是他记错了?
还是一觉醒来,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抑或是她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时间性情大变,变得不再是她,所以才令人感到陌生?
安迪搞不明白。
“就前几天在这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就我和你两个人。”
杜鹃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以为安迪翻脸不认账,所以才会如此焦急,情绪大幅波动。
“哦哦,当然记得,怎么会忘呢?”
安迪急忙肯定地回答。
“难得你还记得。真是难为你了!”
“是啊,那天是有点冲动了。我总想找机会跟你说声对不起,你看,我这刚回来。”
安迪说着话,把右腿架在左腿上,轻微地晃动着。他身体稍稍向后靠,费力地靠在椅背上。
“怎么能怪你呢?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那天,我们俩都有些太冲动了,这就是情不自禁吧。”
杜鹃微微侧过脸,眼睛望着窗外的方向。
“那你今天找我有些什么事情?好像你还没说吧,至少我没听出来。”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吗?如果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的话,那我以后弄点事出来,你会不会怪我?”
“呵呵,千万别,我心脏不好,承受能力有限。”
安迪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这可不是他想要见到的结果。他心底不由得嘀咕,现在的女孩都在想什么啊,怎么净喜欢做出一些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她们似乎在追求一种极度自我的生命价值,不惊人誓不罢休。
“看把你吓的,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你能打保票吗?连我自己都不敢。”
杜鹃说着起身站立,她把双手背在身后,原地踱步。
“我肯定你不是。”
安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杜鹃,而是注视着自己的脚尖。那双脚,他再熟悉不过。只是那双黑色的皮鞋,锃亮发光,一尘不染,有规律地抖动着,仿佛在奏鸣一章古老而悦耳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