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凌宇!你快醒醒!”
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凌宇睁开迷迷糊糊的眼,入眼是一处帐篷的顶盖,随后他缓缓对焦到一张清秀的女生面容上。这是一张清秀白皙的瓜子脸,一双秋水清澈见底,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碧水蓝天。
凌宇很快就认了出来,眼前的女生就是林香雪,而且正处于豆蔻年华,有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清纯秀气,这时的她还扎着简单的马尾,额头被剪得整整齐齐的刘海盖住,柳眉匀称,衬出她那一双明亮之极的褐色眼睛。
“林,林香雪?”
“凌宇,看这里,醒醒!”
“这是?”
“傻瓜,你在发什么呆?”
“我——”
“凌宇——快点起来,我们去看日出,很快就到奶奶家了。”
凌宇晕晕沉沉地被一双温热柔软的小手牵着出了帐篷,一出帐篷,凌宇就看见天边隐隐约约的星星,微亮的晨光,环视四周,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在身后一块平地上,立着两个小帐篷,凌宇被林香雪唤醒后正是从其中一顶帐篷中出来。
“哇!好美啊!凌宇快看,是启明星,那颗最亮的星星!”
凌宇刚想起来,好像有一年夏天,有一次,林香雪父母吵架,她不再扮演乖乖女的角色,偷偷叫上凌宇“离家出走”,然后坐了五六个小时的大巴士,爬山涉水,跑到林香雪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去住了两天,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林父林母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凌宇,对此林香雪就没有少取笑凌宇。记得那会好像两人还在山上迷路了,当时还天真以为那座名叫神灵山的山上真的有神灵,可惜拜了土地庙也没有用,更可怜的是在山上乱走乱窜了一整天,最后只能露宿一晚,一直到第二天看见下山的马路才找到了去林香雪爷爷奶奶家的路。
“凌宇,凌宇!”
“呃,是,什么事?”
“凌宇,你怎么了?山里蚊子弄得我睡不着,要不我们趁现在赶路吧?”
“好的,我们先收拾好,等会天亮就出发。”
凌宇看着正在收拾行李帐篷的林香雪,有一种时空错乱的荒谬感。要不要告诉她我们等下会找到大马路……嗯……奇怪?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凌宇突然感觉头痛得厉害,仿佛被一股电流猛的击中了头部,大脑都被贯穿了一样,那种晕眩感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导致凌宇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甚至感觉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能。
“凌宇,你醒了吗?”
这次睁开眼睛,凌宇看见了一张苍白的俏脸,短发柳眉,下巴尖俏,眼神坚毅有神,略有点中性美,但表情却冷得很,尽管这个女孩看上去才十三四岁,但是她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信号。
凌宇看见屋顶木质的天花板,才发觉自己好像是躺在木床上,在搬到鹏都之前,凌宇就是和师傅一起住在下坪山村的。那时师傅因为一个大老板的承诺,收了一个比凌宇大两岁的瘦弱女孩做徒弟。
她叫张丁,名字和她本人一样的瘦弱,但她练功却很有天份,尽管凌宇自觉不差她多少,可是,每次在师傅的小测试中,师傅更多的是夸赞他的这位后进门的师姐。小凌宇当然不服输,于是他提早在六点就起来练功,坚持一段时间后,在后来的比试中,凌宇依旧输给了张丁,师傅也还像是跟原来一样的多夸赞她一些。直到后来凌宇偶然的发现:原来张丁她竟然一直都比他更早,她在五点就起来练功,下的功夫比凌宇更多。此后,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早起练气、站桩、跑步、练拳。寒来暑往,尽管凌宇是和她一样的作息安排,一样的练功,但他却从未在师傅的小测试中赢过她一次,渐渐地,凌宇就把她当成武道生涯最大的目标,发誓要打败张丁,让师傅知道自己才是他最最出色的弟子……自然,这个梦想诞生以后,凌宇就没有一丁点机会去实现它,三年来无论是平时的各种训练测试还是正式比武,凌宇都没有胜过张丁,当然,这也和小凌宇那会更加瘦弱的身体有关。
“药快煲好,你起来。”
迎着凌宇的问询的目光,她像是解释的样子。
“师傅出去两天了。”
“呃……那个,张……师姐,今天是几号?”凌宇问。
“十一月十五号,比试取消。”张丁答。
凌宇刚掀开被子起身,一听这个,眼前一黑,又倒在床上,他发现他现在全身上下无处不烫,并且头疼得更加厉害。
“刚入秋你就病了,你身体真差。”
这语气听着不像安慰却又是安慰,凌宇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温柔。
“我们……比试过了吗?”
“没必要。”
“-_-!”
两人沉默了一会,随后张丁转身出门把一盆热水和毛巾放在凌宇床头的木桌上。
“你漱洗一下,把要药喝了。”
张丁把挤好牙膏的牙刷也摆在了凌宇跟前道。
“谢谢……师姐!”
她没有回答,又出门把汤药端了进来。
凌宇看着张丁单薄的身影,思绪开始无边无际的漫游。
记得在三年后,张丁父亲来接她回去,临行前,张丁突然问凌宇:
“凌宇,你知道,你为什么练功不如我?”
“嗯……为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为了活下去而练功夫,更是为了父亲……你不懂。”
凌宇点点头,犹豫了一阵,道:“那张丁,张丁师姐,以后……以后你还回来吗?以后……每天就只有我一个人练功了……我会想念你的。”凌宇说着,接着又鬼使神差补了一句:“我也一定会打败你的。”
张丁很罕见地笑了,也不回答,不知道是因为凌宇正式承认她是“师姐”而高兴,还是那句挂念或者大话令她开心。
她的眼睛不带一点儿烟火,这时在看着凌宇的时候像是一朵幽兰在空谷里绽放。
“也许会”,张丁声音变得很轻,没有了她一贯的大小孩作风,在凌宇听来竟有一点点惆怅的情绪在里面,顿了一会,她说:“我会回来的,不过,还是我赢,不然,我们来打赌。”
“赌什么?”
“赌上你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丁的声音空灵极了,因此很难听出是否有不一样的心绪。
尔后,张丁跟着父亲离开了,不久,师傅也带着凌宇离开下平山村去城里读书,那之后的日子里凌宇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那位后进门的师姐,同样的,这个温柔的秋天也慢慢被遗忘在时光角落。
“你在想什么?先把药喝了。”
凌宇闻声转头凝神看了看张丁,现在的她脸色较三年后苍白的很,见凌宇对视过来,张丁也不扭捏,冷漠带点疑惑地看着凌宇。凌宇想起了他以前养过的那一条始终没养活的猫,尽管凌宇天天尽力喂养它,可是它仍然不吃大家吃剩的肉或者骨头,甚至连时常相处的主人凌宇都不愿意亲近,它的眼神非常冷漠而坚定,坚定而忧伤,这跟张丁的眼神简直一样。
凌宇在很多年以后才发觉:她的眼神尽然很冷,是属于那种别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带烟火的冷漠,但她的眉宇间的气质却是非常柔和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样绝世孤立,更何况对于当时她的年纪来说,她只是一个清冷得惹人疼爱的小女孩而已。
可是……记得自己明明是在逃亡的路上,怎么会在这里?燕燕还活着吗?那个江湖医生能行吗?想到这些,凌宇的头又痛得厉害,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先有无数声音涌入脑海,然后又有无数画面卷入眼帘,这一切的场景变化实际上是很快的,一息间,凌宇竟生出一种梦境时间无限,空间无垠的感触。无数片段沉淀在黑暗的地底下,像大风吹过尘土一般,有不尽碎片般的画面在不断重合、交叠,不断的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复制粘贴,然后重组。
凌宇记得刚到鹏都上学那会,有一次凌宇在林香雪的怂恿下参加了演讲比赛,凌宇的演讲题目是《我有一个梦想》,他梦想穿越时空,穿越到过去看一眼父母,穿越到未来看一眼自己的子孙……如今这种情况就像是穿越,真实的可怕……
“喂!你醒醒!快点醒醒!”
又是一阵恍惚,凌宇耳边是一片吵杂的声音,似乎有个粗犷的声音模糊地喊了几句,这一次睁开眼睛,凌宇像是回到了现实中,仿佛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现实世界。
这是在一个铁皮屋内,头上年久失修的天花板在滴滴答答漏着水,外面有轰隆隆的机械声响,里面老旧黝黑的吊扇有一转没一转地转着圈,白炽灯的光有些昏暗,锈迹斑驳的铁架床床头坐着低声嘀咕的人,而凌宇此时正躺在这张床上。
“王哥,过来,他手上好像还有血?你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