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阳轻缓地爬上地平线,她的目光温柔的落在市民公园的青砖上。人行道上的阳光凌乱落了一地,有一部分轻柔地洒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上。
虽然凌宇很晚入睡,但是他还是早早地来到公园的后山上练拳。凌宇从六岁起习武,所学甚杂,但是拳法仅仅一套,而且师傅教授凌宇的这套拳法毫无章法,既有太极、形意拳等一些内家拳的松柔意味,又有八极拳的刚猛劲道,但是这一套四不像的拳法打下来,却是每练功进,丹田沉浸而酣畅淋漓,但是如果按照师傅的话说,凌宇这十四年的功夫还菜得抠脚,单单按照内家拳的境界“一通气二凝实三洗筋四伐髓五身知”来说,凌宇处于凝气而不实的初级阶段。
等凌宇练完拳已经是八点多了,以前他需要练每天五个小时的养气功夫,但自从他经历了几个奇怪的梦境后,他渐渐地发现自己长时间的练气已经没有用处了。凌宇离开后山,到一家早餐店买了小笼包。那个早餐店的老板娘王大姐热情依旧,小笼包也很好吃,只是不知道以后回来是否还能吃到……凌宇这几天想了很多,他最终决定离开居住了近十年的城市。无论心里多么抵触抛弃自己的“他们”,也没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份,同样的,凌宇也十分好奇、向往师傅经常挂在嘴上的江湖。记得师傅临走时曾对他说:“徒弟,师傅有一件早就应该解决的事情却一直没有解决,最近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现在是时候去做个了断。”
“可是,徒弟,如果你有一天醒来,做了一些不一样的梦,突然想过不一样的生活,或者是想见你的父亲……那就来找我吧。”
“哦,还有,我差点忘了说。”
他摸摸他下巴的胡渣满是自豪地说道:“你,凌宇,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哈哈……”,那时师傅笑声有些奇怪。尔后交代一些琐事,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就离开了,但是留给凌宇的资产,除了下坪山的屋子,就只有棚区的一套房,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让凌宇不得不暂停学业,包括师傅“培养一个文武双全的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有为青年”的兴趣班也没去了。
回想此处,凌宇忍不住苦笑出声。师傅是一个豁达的人,但匆匆离别,罔顾后事,这想必与自己父母当年的托孤,以及师傅隐居下坪山有很大的关系。难道真的是招惹了强大的仇家?可是,“他们”狠得下心来离开,那么这十多年的不闻不问对于凌宇来说就是一种抛弃。
摇头甩掉纷乱的念头,凌宇绕过几条商业街,走进了一个小区,不一会儿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婉转动听的钢琴声。
她怎么知道我来了?
到了一颗树下,凌宇便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一栋别致的花园楼。这楼房是标准的洋房,红顶白面,但楼下却是一片小树林。其中有一颗大芒果树的树干长得恰好到三楼窗户边缘,将近二十米的高度,对于别人来说爬到上面是十分危险而艰难的,而对凌宇来说却是目无全牛那般轻松加舒畅了。
他手脚并用,施展出铁锡碑功,一提气上身,双脚便轻点树干,又一手把握紧树枝,熟练地绕过树杈,穿过枝叶,起身跳跃,两手快速搭上树干,不用一会就到了靠近三楼窗户的树梢上。
窗户打开着,隔着防盗网,凌宇看见一个坐在钢琴旁的女孩。她正值花季,上身一件白色短袖,下身一袭黑色褶皱长裙,她黑亮的长发微卷而披肩,秀气的鹅蛋脸上白嫩微红——这也许是练琴带来的腮红。又因为她坐在一张高脚椅子上,更显得她既高挑,又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似乎听见了窗口的动静,原本微闭着的眼眸不安地跳跃,然后她秀气的瓜子脸上又实在忍不住绽放出笑容来。她睁开眼睛急急地转头看向窗外,纤指缓缓停下,乐曲中断。她忍住笑意看向窗外说道:
“哎?又有小偷光顾了?”
“是啊,这个小偷还带来了屋主最爱吃的小笼包”。
凌宇一直以为林香雪的声音是真的同鸟儿鸣叫那样婉转动人,就像她弹的钢琴那样,声音清脆如鸣佩。
林香雪吐吐香舌,又很好看的皱了皱柳眉,然后就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伸手出窗,一双秋水紧盯着凌宇没有扶住树干的那只手,一副大发雌威的样子。
凌宇那只手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不过他并没有配合另一只细白的小手的主人。
“嗯哼——香雪,上回的问题……”
后者白了凌宇一眼,说:“笨,我怎么发现你?你真不知道我家前些天装了监控?”
“叔叔阿姨这是?”
“没错!就是要防着你这个喜欢爬树的小偷。”
凌宇撇撇嘴,不置可否的保持沉默。
林香雪接过前者的小笼包,回到椅子上坐着,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凌宇静静地看着,两人很有默契的保持着静谧的氛围,窗外的鸟雀叫声和轻柔的阳光成了陪衬,有一种温馨奇妙的情愫在两人心中扩散开来……
凌宇好像才发现有些奇怪的气氛,不由出声打断道:
“好吃吗?”
“好吃。”
“不是吃过早饭了吗?”
“吃的不多,还饿呢。”
“要是我不带小笼包呢?”
“不带就算了。”
“真可惜,今年这树上的芒果是吃不到了。”
“哦,什么?”
“没什么,吃快点吧,马上就是名牌大学生了,还拖拖拉拉的。”
“不用急,其实,不用这么早去报到的……谁让某人拒绝我爸妈的好意!”
“嗯嗯”凌宇含糊一声,他知道林香雪这是在表达她对自己拒绝接受她爸妈援助金,不去上大学的愤懑。事实上,在凌宇把师傅的积蓄花光,在各方面最困难的那几年都是靠林香雪的帮助才好转的,直到上个月凌宇也才还清了十几万的债务……因此,凌宇自觉不好意思继续“吃软饭”,尽管以凌宇的曾经的成绩或许读下去也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我好久没在兴趣班见到你了,你有去上课吗?”
“啊?哦,很久没去了……我在做一些兼职。”
“古师傅怎么这样啊?三年多了……”林香雪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继续吃小笼包。
过了一会,林香雪吃完收拾妥当,才重新端正地坐在钢琴旁。
“你今天想听什么呢?带笛子了没?”
“没有,今天我想听,嗯——就弹肖邦的练习曲,《离别》怎么样?”
“不怎么样,Soeasy!”
林香雪翻了一会乐谱,找到了这首钢琴谱,她有些好奇地偷偷瞅了一眼凌宇,却是看到凌宇像进入了状态似的合眼倾听状。
《离别练习曲》是肖邦的一首练习旋律的乐曲。肖邦年少决定远离祖国前往巴黎时,在其暗恋的少女面前,弹奏了这首缠绵幽怨的钢琴曲,向这位日夜思慕的美丽少女告别。林香雪想到曲中那段充满爱慕、悲戚而且非常美丽的主题,加上这个弹奏难度并不是很大,少女忽然有个脸红心跳的想法弹了出来: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顿时,林香雪两腮俏红,有种心跳出声的感觉。她有点做贼心虚地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凌宇,发现他仍然是原来的模样。她过了好一会才调整好,葱白细长的十指优雅轻抬,静默的融入音乐,只见她指尖指肚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把古典的乐曲表现得富有生气。乐曲活泼轻快,细腻高昂,像是甜蜜的爱意在曲中流转,四周除了林香雪流畅的弹奏声,以及阳光轻轻落在树梢的声音,就只有凌宇静静靠在树干上发出的轻微的呼吸声。
林香雪弹完后,脸红红的,且又小心胆怯地转头看凌宇。却发现男孩正睡着香,仔细看到了他眼袋微肿,眼圈微黑的样子,林香雪不忍打扰他,只是怔怔地打量他轮廓分明的脸。那俊险的眉下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在休息,他有些匀称的身子紧靠树干,两手合握放在肚子上,黑色运动裤和白色短袖也是在树干上擦出了灰褐色痕迹,要知道这是在三楼的高度,这么危险的睡姿恐怕也只有他才敢安心入睡吧?
这个少年从她十一岁练小提琴的时候就出现了,那时他功夫还不到家,远没有现在那么好的身手,但仍然是跌跌碰碰地爬上了树,只是为了摘几个青黄的小芒果……从那以后,他就一直陪枯燥练琴的她玩闹解闷,一起上学,一起学乐器……渐渐地陪她走过了近十年的花季,她忽然想回到那时候,去问问那个少年,现在的自己——你喜欢吗?……林香雪这时候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呆呆地在想什么。
就在林香雪发呆的时候,忽然,凌宇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满载着笑意看向林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