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梵烨回到军营每日重复单调的节奏里，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回忆起那一个下午的种种经历。
懦弱与勇气的抉择，绝对优势与破釜沉舟的转换，流血还有牺牲。
这总是勾起梵烨对生死的深思。人并非不能赴死，却无论总得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让自己可以蔑视死生大事，否则就是对自己整个生命的不负责任。而梵烨显然有太多需要留恋的东西。
固然会去感佩因胆量与勇气获得的巨大胜利和荣耀，但如果可以选择，梵烨终究不愿意，三个人近乎悲壮的孤军奋战。他总是想让自己站在一个统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催折一个人的胆气，只需个人武力上的勇猛；想要撬动一个国家的根基，打消一个帝国的野心，则需要身边千军万马的景从。
故而，打熬身体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可聚集一批熊罴之士在身边，学习战阵之道，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才是他迫切需要的。
梵烨发现至少在这点上，檀道全有着和自己几乎相同的想法。至少，每半旬就跑去武关城内纠缠马副将这一点上就很是一致的。
马副将名为副手，却独立领一军，天武军最精锐的马军就在他的手下。
梵烨清楚地记得他父帅在一次父子痛饮中，满饮数碗，第一次在他面前臧否天下英雄。他满怀感慨道，“当年追随先帝鞍前马后的名臣猛将不可胜数，称得上是人才济济，如今大多垂垂老矣。褪去种种光环，历经岁月沧桑，犹自可以独当一面镇守四方的，也不过一指之数。为父代天牧守安镇一方，堪作落落磐石；檀帅攻城略地，迅疾如风乃为三军之胆；高帅百战不殆，威震蛮夷数十载不敢南向，是为三军之魂。而檀帅手下马方，是为不可多得的千里良驹。”
梵烨知道马方副帅声名鹊起的原因，因为他真正做到了百十年来汉家儿郎不敢想像的事情，统帅千军万马，与胡骑纵横决荡于千里之外！
只是此人有诸多怪癖。譬如说他沉默寡言，从不在分外之事上多说一句话；他嗜酒却并不烂酒，在营中绝不饮一滴；他对世家子弟从来不假辞色，梵烨和檀道全没少在他面前热脸贴上冷屁股。
这是个很纯粹的人，勇冠三军的威严骑帅。
历经百折依旧不挠，青山不改流水贼心不死，暂时结成联盟的梵烨和檀道全从阿谀奉承到色厉内荏的威胁都用过之后，不免有些会心丧气，没少聚在一起喝酒发牢骚。
酒桌上，哪怕以檀道全淡漠冷肃的性子对此事也是无可奈何，满满一大碗佳酿，檀道全一口喝干，“梵烨，你说，马叔是不是瞧不起看不上咱”。
梵烨端起酒杯饮了一小口，狐疑地看着檀道全如此真性情的一面，犹豫了半响，“他懒得瞧不起”。
檀道全听后狠狠呛了一口，喘匀气后更加气愤，“那他对咱们爱搭不理的样子算什么，还把我们当孩子么？”
梵烨认真想了想，“咱们还真是”。
檀道全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梵烨你真是……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梵烨摇了摇头，“针插不进，水泼不湿，也是无可奈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