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瞪着了尘真人,嚷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换了是你,不得回去问问吗?”
了尘真人恨得直咬牙,在她脑门儿上使劲儿戳了一下,说道:“都给我回来。”
拓跋绍雪推季山泉的手,轻声说道:“快放开,师姐不高兴了。”
季山泉放开手,说道:“师父叫呢,至少你得听师父把话说完吧?”
拓跋绍雪踌躇了片刻,走了回来。
了尘真人拿出璞玉真人的信递向拓跋绍雪,说道:“自己看。”
“师父!”季山泉一惊,虽然他没看过信,但可以肯定信里提到了绍雪的身世,还有让绍雪转投飞云观的真正原因。
“叫唤什么?”了尘真人瞪了季山泉一眼,说道:“璞玉就喜欢故弄玄虚,以为把这事推给我就算完了?绍雪的事,本来就应该让她自己决断。”
“绍雪!”季山泉说道:“转投门派这么大的事,我和师父都不会骗你,你何必非要如此执着?”
云凤垂着眼帘说道:“自己的事嘛,总要搞清楚,否则……”
“云凤!”季山泉扭脸瞪着云凤。
云凤瞪眼,但见他眼神凌厉,便抿着嘴垂了眼帘。
拓跋绍雪看着信封,心里也在犹豫,她能预感到,季山泉这样激动,想必这信中藏着一个师父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可就像云凤说的,自己的事,总要搞清楚。
了尘真人说道:“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是非对错,你自己会想明白的。”
拓跋绍雪取出信,缓缓展开……
拜上道兄,绍雪入我门中一十六载,天资过人,温顺良善。今党项拓跋部来人,欲接回绍雪,为其虎狼之心添薪助力。
绍雪虽未避世出家,但终是我道门良才,得天独厚,岂可与虎狼为伍?
十六载寒暑,其父不忆当年弃哺之过,妄想凭借骨血之实而夺回绍雪,令其为己所用,身背血债,折损功德。殊不知,昔日无养,今日无恩,岂能因骨血之凭便操控他人。
十年前,道兄妒我收得高徒,今日命其转投道兄门下,望道兄惜爱教导之。
落款是‘璞玉’。
看完了信,拓跋绍雪久久的沉默,眼泪断了线一样滑落。
了尘真人说道:“你爹是党项拓跋部的首领。当年你爹不要你,把你丢到天修观。如今你长大了,你爹又派人来接你。无非是因为你学了一身道法武功,已经是有用之人。他把你接回去,恐怕立刻就会让你联姻,嫁给你爹指定的人,甚至还会让你上阵杀敌。绍雪,你愿意回去吗?”
拓跋绍雪只顾落泪,垂头不语。
了尘真人又说道:“如果你愿意回去,为师不拦你。但为师要告诉你,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要与你季师兄沙场重逢,到那时,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季山泉愕然看着了尘真人,问道:“师父,打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了尘真人答道:“绍雪会道法,如果她回去帮她爹,为了克制她,为师就要命你去投军。对了,凤儿的爹正好是朝中重臣,可以代为引见。”
拓跋绍雪突然站起来,哭着向殿外跑去。
季山泉刚要起身,被云凤一把拉住。
了尘真人说道:“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云凤拉起季山泉,板着脸说道:“跟我走,有话问你。”
见了尘真人闭上了眼睛,季山泉便跟着云凤回了宿处。
关上门,云凤夹着腰瞪着季山泉,问道:“师父为什么拿你说事儿?”
“没有啊……”季山泉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是不是当我傻?”云凤用手指头戳着他的额头,说道:“师父说那丫头要是回去,迟早得跟你生死相搏,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山泉搂住她笑道:“云凤,你想多了,师父不是说得很清楚嘛。”
“放开!”云凤推开他的胳膊,问道:“你说,你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季山泉笑着从怀里掏出木娃娃,说道:“瞧,我给你和云凰买了这个,一人一个,喜欢吗?”
云凤抢过木娃娃,随手顿在桌子上,又戳了他额头一下,斥道:“我问你话呢,回答我!遮遮掩掩的,你跟她怎么回事?”
季山泉皱眉道:“我跟她能有什么事?你瞧你这样子。”
“好。”云凤转身便走。
季山泉连忙站起来,将她扯回来搂在怀里,问道:“干么去?”
云凤仰着脸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怕我去找拓跋绍雪呀?放心,我是去找忘尘子。”
季山泉说道:“好,我跟你说,来,咱们坐下说。”
“我不听你说。”云凤推开他,说道:“我找忘尘子去,省得你骗我。”
季山泉抿了嘴,看着她不说话。
云凤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垂了眼帘。
季山泉微笑着拉住她的手,说道:“来,坐下。”
拓跋绍雪跑出了大门外,跑到林子里,坐在一棵树下,抱着双膝埋头痛哭。从小到大,师父虽然对她好,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的身世,师父只回答说她是党项人,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拓跋绍雪曾在无数个夜晚,猜测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是遗孤,是师父捡来的,甚至猜测过自己父母被人杀害,是师父救了她,不告诉她的原因,是怕她去寻仇。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拓跋部首领的女儿!还是被自己的爹送到天修观的。为什么?为什么爹不要她?
她想回去当面问问爹,为什么当初要抛弃她。可了尘真人的话,又让她害怕。认了爹,她就是拓跋部的小主,如果真像了尘真人说的那样,爹让她联姻,甚至让她上阵杀敌,她能拒绝吗?
如果拒绝,又何必回去认爹?如果不拒绝,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绍雪。”忘尘子走了过来。
拓跋绍雪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把脸埋了起来,多希望来的人是季山泉,可她知道,有云凤在,季山泉是不会来找她的。
忘尘子走到她身边坐下,说道:“绍雪,山泉说过,人的出身是不能选的,但人要做什么事,却是可以自己选的。”
拓跋绍雪埋着头哽咽道:“当初我爹不要我,现在我师父也不要我。”
忘尘子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话不对。你爹有什么苦衷……”
“什么苦衷!”一个浑厚的声音斥道:“她爹是党项部的首领,连个闺女都养不活吗?那么小就丢到天修观去,能有什么苦衷?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回屋待着去,别给我添乱!”
忘尘子惊得四处乱看,拓跋绍雪抬起头,抹了把眼泪,说道:“是了尘真人的神识。”
“哦。”忘尘子惊魂稍定,说道:“绍雪,你师父……”
“绍雪!”了尘真人又说道:“来大殿见我。”
忘尘子一脸尴尬,拓跋绍雪站起来,抬起手抹了抹眼泪,对忘尘子说道:“你回去吧,真人好像不高兴了。”
“好。”忘尘子答应一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与拓跋绍雪一同向观门走去。
云凤听完了季山泉的讲述,咬着牙揉着衣角。
季山泉看着她,微笑着问道:“怎么了?你生什么气呀?”
“你说呢?”云凤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云凤自己就是这样一步一坎儿地走到今天,她一个阅人无数的四公子,都被季山泉折服,为之倾心,更何况拓跋绍雪这种从没下过山的小女孩儿。可是云凤又没话可说,同修同道,碰上了事儿,难道让季山泉袖手不管吗?
季山泉皱眉道:“我说什么呀?所有的事我都跟你说了呀。”
“我让你跟我装糊涂!”云凤猛然将他按倒在床上,又捶又打。
“云凤!”季山泉攥住她两只手腕,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想多了。”
云凤怔住,眨了眨眼睛,而后扁着嘴伏在他怀里。
拓跋绍雪回到大殿,了尘真人招手道:“过来,坐到为师身边来。”
拓跋绍雪走过来坐下,了尘真人温言说道:“绍雪,你爹不要你,可能因为你是私生女,留在他身边不安全。你师父没有不要你,是怕你爹把你要回去,所以才让你来飞云观。为师问你,你是想修道呢?还是想回家?”
拓跋绍雪垂着头不说话。
了尘真人微笑了一下,说道:“为师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那就换一个问题吧,你愿意嫁给一个粗鲁的陌生人吗?”
拓跋绍雪蹙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出抗拒的神色。
了尘真人微笑道:“那你愿意领兵打仗吗?”
拓跋绍雪答道:“我是女子。”
了尘真人摇头道:“党项不同于中原,不乏女子主军主政之事。你一身道法武功,回去后必然会受到你爹的重用!”
拓跋绍雪看着他,了尘真人郑重地说道:“为师说得出就做得到,只要你回去,为师就让你季师兄投军。绍雪,一个是当初抛弃你的人,一个是与你同生共死的人,你可要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