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山泉还待再劝,云凤扯了扯他的衣袖,待他转过脸来,云凤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凤出身千机门,最是明白这男儿热血,周鼎将要失去的不是一条手臂,而是身为男儿的满怀壮志,以及胜于性命的尊严。
季山泉以道家的恬淡之心去理解周鼎,是完全不对的。
看到云凤的神色,季山泉猛然想起千机门益州分舵那些门人,明知必死无疑,却强忍痛楚,依旧铁骨铮铮。
凡人,往往并不在意生死,而是要争一口气。
季山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再试试别的法子。”
周鼎的眼中再次现出了生机,说道:“季大人,只要能保住这条胳膊,再大的罪我也愿意受!”
季山泉点了点头,掏出针包,在他伤处周围下了针。
云凤蹙眉道:“相公,你这是……要用火烧?”
因为云凤看到,季山泉将周鼎手臂上所有的经脉都封住了,这块伤处成了一块‘死地’,而之所以要将伤处变为死地,云凤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防止在火烧的时候,阴气延经脉向别处乱蹿。
可是,将肉烧死之后,这条手臂虽然能留下,但也不好使了吧?
季山泉摇了摇头,用火符烧,虽然不知道能否奏效,但肯定会烧坏手臂,那和斩断没有什么分别。
季山泉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咬破指尖,画下一道符。
云凤看着那道符,问道:“这是什么符?”
季山泉答道:“极阳符。”
云凤愣住,片刻后问道:“极阳是什么?纯阳的意思?”
季山泉答道:“纯阳指的是篦除‘阴’之所余者,是为纯粹之意。而极阳,乃是众阳之宗,极致之意。”
“哦。”云凤应了一声,很明显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季山泉看着周鼎说道:“周将军,这极阳符是我第一次使用,不知道会出现何种情形,你愿意一试吗?”
周鼎答道:“末将愿意。”
季山泉又说道:“极阳入骨,会比火烧还要疼上数倍。”
周鼎咬牙说道:“来吧!”
季山泉按符按在了周鼎手臂上的伤处。
周鼎突然瞪大了眼睛,歪着眼睛使劲儿地看向左臂的方向,半晌后,突然发出一声不似活人的嚎叫,全身战栗,拼命挣扎,带得长凳都左右摇晃,乒乓作响。
云凤有些惊恐,不自觉地躲到了季山泉身后。
季山泉盯着周鼎手臂上的伤处,看到骨肉都变得火红透亮。
‘嗖’的一声,周鼎手臂上的一根银针飞了出去!
季山泉一惊,那是扎在小肠经上的银针,与心经互为表里。季山泉一指点向周鼎心口,但周鼎还是挣断了绳子,翻到了地上。
“啊!啊!啊……”周鼎用右手攥着左手臂,人在地上打滚儿。
云凤惊道:“怎么会这样?”
季山泉心里也有些发慌,极阳之气崩开了封针,潜入了心经,心为阳光,更是力魄所凭,这样下去,心脏负担不了极阳之气,最终会血气逆行,呕血而亡。
季山泉上前按住周鼎,叫道:“云凤,将你的血滴在他的伤处。”
云凤拔出胜邪剑,划破手掌,刚要上前,季山泉却猛然被周鼎掀飞出去。
云凤一怔,周鼎嚎叫着站了起来,攥着手臂,面容已经扭曲到了极致。
季山泉叫道:“用舌尖血喷他!”
云凤立刻咬破舌尖,喷到周鼎脸上。
‘滋滋’声响起,云凤的血在周鼎的脸上冒起了白烟。
云凤惊道:“他……”
季山泉扑上去将周鼎扳倒,叫道:“快滴血。”
云凤连忙扑上去踩住周鼎的左臂,攥紧了拳头,将血滴进他的伤处。
“啊……”周鼎猛然挥手,将两人同时掀飞了出去,眼神变得凶残,直直地盯着季山泉。
云凤将手上的血抹在了胜邪剑上,如果周鼎发疯,就砍了他!
“噗……”周鼎喷出一片血雾,两眼一翻,向前扑倒在地。
季山泉连忙到跟前查看,发现他魂舍的银针也不见了,命魂因剧痛而移位,所以人才昏了过去。
季山泉将周鼎翻过来,检验他的左臂,看到伤口处已经恢复正常,也不再发黑,按了按,也不发硬了。
季山泉唤道:“应灵,过来尝尝他的血。”
应灵跑过来舔了一下,点头道:“好了。”
云凤心中一喜,却见季山泉仍然皱着眉头,便问道:“相公,你怎么不高兴?”
季山泉轻叹了一声,答道:“伤虽然治好了,但极阳之气攻心,至少减寿十年。”
云凤想了想,微笑着说道:“凡人这一生,十年少弱,十年老迈,少弱时懵懂,老迈时无奈,相公你替他减去了那无奈的十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季山泉哑然失笑,拉着她的手向地牢外走去。
到了地牢外,告诉官兵将周鼎抬回房中休息,然后季山泉领着云凤离开了军营。
秘卫一直没有回来,是因为不想看到周鼎痛苦的样子,而且觉得极有可能还是得斩断手臂。
但没过多久就听官兵说季大人已经离开了,而且周将军的手臂也没有被斩断,秘卫问季大人有没有留话,官兵回答说没有。
秘卫叹了口气,季大人说过不愿意与官打交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别找上门儿去惹人厌了。
回到客栈,云凤淘了手巾给季山泉擦脸,季山泉扬着头,将她抱紧。
云凤羞笑,不敢看他的眼睛。
应灵说道:“你们够了啊,昨天夜里我和鬼灵姐姐就在外面待了一宿。”
云凤羞恼着嗔道:“滚!”
“就不滚。”应灵坐在桌面上,瞪着云凤说道:“我天天盯着你们,让你们做不成事儿!”
云凤满面飞红,娇嗔道:“相公,你看它呀……”
季山泉失笑道:“是该多要间房了。”
入夜,两人再次来到祝家门外,看到今夜门口的灯笼没有点着。
云凤轻声说道:“应该没人,白来了。”
季山泉轻声答道:“不白来,我本来也没指望着今天夜里能有人,我只是要在这里布个阵,等着祝云山入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