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儿工夫,牛班头取来了配刀,季山泉说道:“放在门口便好,不要离得太近,免得冲撞了大人。”
如意道长快憋不住要骂人了!
现在是白天,阳气本来就重,还把刀放在门口,那不是更加的难吗?
招魂的道理很简单,用生辰八字招,就相当于定位阴魂,直接把阴魂叫过来。用尸骨和生前用过的物件儿招,就是激发尸骨或物件儿上的气息,让阴魂寻着气息找回来。
可物件儿上比尸骨上的气息少得太多,物件儿能留多少气息?又是白天,又放在门口,阳气充盈,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牛班头不懂这些,只听说‘别冲撞了大人’,就直接把配刀放在门外太阳地里了。
如意道长终于忍不住嚷道:“放太阳地里能招来吗!这么大的日头,阴魂怎么出来呀!”
牛班头被嚷得一愣,刚要去挪配刀,季山泉说道:“能招来。”
“能招来你招!”如意道长可算逮着个话头,唬着脸坐下,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势。
翁大人微一皱眉,看着季山泉问道:“季道长,要不……把配刀拿到屋里来?”
翁大人久在官场,这种明争暗斗的事儿一搭眼就明白。
季山泉说道:“多谢大人体恤,贫道先给大人开天眼。”
如意道长看着季山泉割血画符,冲泡符水,心里不住地往下沉。光是这灵血,自己就没有,看来他这回被师父说中了,终于惹错人了。
季山泉问道:“牛班头,你要不要看?”
牛班头瞬间脸色发白,翁大人说道:“劳烦季道长了。”
翁大人发了话,牛班头也只能点头,谁叫自己是听差的呢。翁大人的意思很明白,让他也能看见,万一有事儿好往上冲呗。
开完了天眼,季山泉坐下说道:“大人,稍等片刻才会起作用。等时候到了,贫道再招魂。”
“好。”翁大人点头,向门外唤道:“来人,换茶。”
半刻钟后,季山泉站了起来,说道:“牛班头,请你站到大人身边去。”
“是。”牛班头等这话等半天了,赶紧站起身走到翁大人身边。
季山泉掏出定魂符说道:“翁大人,这是定魂符,阴魂来了以后,会被这张符定住,不能乱动,所以无论冯班头是善是恶,大人都不必在意。”
“多谢道长。”翁大人点头,他一直在担心,万一真的看到冯班头的阴魂,而冯班头又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怕自己会失态。现在季山泉先把话说明了,不但让他放下心,也等于是给他留了脸面。
季山泉将定魂符放在靠门口处,又掏出一张招魂符,夹在指间看了如意道长一眼。
如意道长冷着脸问道:“季道长没有带火折子吗?我这里有。”
季山泉一笑,手一晃,招魂符燃了起来,随后丢向门外的配刀。招魂符像飞镖一样打在配刀上,整个配刀瞬间被火焰包裹住。
翁大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那柄配刀。
牛班头也是瞪圆了眼珠子,心想这回是碰上仙家子弟了。
如意道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光是季山泉晃符点火这一手,他就做不到。能把符直接晃着,需要自身的阳气极盛,听师父说,这样的人都是已经练成了法身的。
而把着了火的一小片纸,像飞镖一样打出十几步远,且正中目标,这股劲力,如意道长也没有。
至于仅凭一张符,就令火焰包裹住配刀,这般霸道的阳气……如意道长还是没有。
不过如意道长天生的死鸭子嘴硬,冷笑一声说道:“看不出来,季道长变戏法儿的本事也不小嘛。”
季山泉脸色一沉,他这样卖派,无非是想让如意道长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只是可惜,如意道长恐怕是没救了。
季山泉双手掐诀,默念法咒。片刻后,一只阴魂缓缓浮现在定魂符上。
翁大人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冯班头的样子过于凄惨,头破血流不算,右臂折断,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下身也是一片血污。
牛班头倒是不怎么害怕,因为早就看过尸首了。
季山泉看着冯班头说道:“冯班头,你保持着这副样子,应该是心有怨气吧?”
冯班头阴狠地瞪着季山泉答道:“废话!”
季山泉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说说吧,你都干了什么。”
冯班头怒道:“你在审我吗?我是被鬼害死的!你应该去抓害死我的鬼!”
季山泉沉着脸斥道:“你是公门中人,应该比常人更明白事有因果的道理!就算恶鬼害人,也还不至于把人害得像你这样凄惨!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若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稍候我会送你去地府,自有神职按律处置!”
冯班头被季山泉斥得没了话,却依然怨毒地瞪着季山泉。
翁大人微微侧目,问道:“牛班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冯班头愕然道:“大人!大人你也能看见我吗?”
翁大人点了点头,说道:“冯班头,季道长给本官开了天眼,本官看得见你。”
冯班头晃了两晃,看样子像是想跪下,却动弹不得。
翁大人心里有了底,看来季山泉所言不虚,定魂符真的可以定住阴魂,连想跪下都不行。
冯班头哭喊道:“大人!小的死得冤,你要给小的做主啊!”
季山泉抢着说道:“你已是阴魂,州府大人管不得你的事了!我为大人开天眼,也不是为了审你的案子。冯班头,我劝你一句,在你进地府之前,最好把做过的坏事说出来,多少会减轻一些你的罪责。”
季山泉没有诓骗冯班头,人活着的时候做了坏事,总是会想尽办法掩盖,实不知,越是掩盖,罪过越大,到了地府就会实打实地受刑。
可要是生前就认罪,受阳间刑罚,遭万人唾骂,就会销掉一些罪业,相应的也会减轻一些地府的刑罚。
当然,怎么认罪,都不如不做坏事。
冯班头瞪着季山泉,咬着牙不说话。
季山泉说道:“冯班头,我是为你好。我实话告诉你,害死你的鬼,是越姑娘的娘亲,我见着了,我放她走了。”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季山泉。
如意道长拍案而起,指着季山泉怒道:“季山泉,你身为道门中人,竟然纵容恶鬼!”
“什么恶鬼!”季山泉瞪着他斥道:“五道六桥,三界众生,都在是非对错之中!就是有你这种不分是非对错,不问青红皂白,助纣为虐,自以为是的修道之人,才会令世间权贵得以作威作福,欺压良善!这回是越姑娘没事儿,若是越姑娘有什么闪失,我先一剑劈了你,再驱散你的命魂!”
如意道长憋得脸通红,半晌才说道:“照你这么说,鬼能害人喽?”
季山泉冷笑一声,说道:“嘴硬是没用的,你心里清楚。越夫人只是上了齐大少爷的身,想通过齐大少爷把越姑娘从班房里救出来,并没有害死齐大少爷。然而,越夫人却杀了冯班头,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如意道长咬紧了牙关。
季山泉接着说道:“你不等齐家把越姑娘放出来,就将越夫人驱走,你就没有想过,因为你而令越姑娘遭难,你就安心了?你就积了功德了?你以为修道之人,只要把妖魔鬼怪降伏,就算是积功德吗?因此而害了活人,不算你的罪过吗!”
如意道长垂了眼帘,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他驱鬼之时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问前因后果。驱了鬼之后,到了衙门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好在季山泉已经将越姑娘保了出去。
冯班头开始哆嗦,季山泉转回头看着冯班头,冷声说道:“我招你来,一是为了向大人证明我有本事,二就是要送你去地府,免得你在阳世徘徊,祸害活人。我再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牛班头劝道:“冯大哥,说了吧。其实你做的事,我都听兄弟们说了。虽然你没有办成事儿,可你毕竟有那个心。人都死了,求个坦荡吧。”
冯班头之所以与齐大少爷交好,就是因为两人都是色中恶鬼。
那天抓了越青柳,冯班头就让人把越姑娘绑在木床上,想着反正要送给齐大少爷,他先尝个鲜儿。
可脱了裤子,刚摸了一把脸蛋儿,人就迷糊了。
再明白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正不停地用头撞墙。
媳妇儿上来扯也扯不住,冯班头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又冲到厨房拿了把菜刀,把自己下身那玩意儿给割了。
媳妇儿当时就吓晕了过去,冯班头疼得撕心裂肺,可就是叫不出声儿,脑子也清楚得很。
割完了下身,又把右臂担到灶台上,左手抄起通火棍,一下一下地把右臂砸折。
冯班头在无尽的痛苦中倍受折磨,直到最后流干了血才死掉。
当命魂浮起之时,看到一位美妇人站在旁边,不等冯班头开口说话,美妇人便一顿拳脚招呼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