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归在马车上颠簸了足足一月多。越往北上,天气越暖,景象也越繁华。特别是到了云落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处处祥和。早在乌孙时知归偷跑出宫在宫外便常常听到民间有人议论那个人。庆煜帝,轩靖昊。十五登基为皇,为人仁爱宽厚大得民心,区区五年时间,励精图治,开拓疆域,让云落成了这九州大陆中的翘楚。
知归想,这样的人纵使不心意她,应该也不会去为难。
她向来不是有多大心胸的人。前世亲眼目睹相爱七年的未婚夫张瑜在结婚前一天和自己最好的闺蜜睡在她的婚床上。自此,爱情于她贱如草芥。
更何况是在三千弱水的后宫。更可况是薄情帝王。
待抵达云落城门外时,知归只觉整个身子都像是要散架。
芦笙撩起车帘,兴奋的招呼知归
“公主快看,是云落,好漂亮啊”
知归顺着撩开的嫌隙看过去,正午烈日打照在金刚岩堆砌成的雄伟城楼上,壮阔而庄严。城门钟鼓楼上位列着一排披甲持枪的将士。
鼓楼檐角飞翘,悬挂的一束束红菱迎风飘舞。他到底还是顾及乌孙的颜面,不至于弄的太难看。
“开城门,恭迎伊妃娘娘,”
伴着沉闷的开城门生和呼声震天的问安。轿撵缓慢平稳的驶进云落帝都。
从城门到皇宫还有一段距离。知归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处,腰背挺直,规规矩矩的坐好。芦笙也过来将她的凤冠,衣袍整理的一丝不苟,再拿来胭脂替她补好妆容。
“公主长的这样好看,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芦笙边说边将金线凰绣红盖头舒展平整。
她说的是实话,公主虽生在北地,却仍是肤若凝脂,明眸皓齿。
知归闻言轻笑道“进了宫中,可不许这样胡说,人多嘴杂,会惹祸上身的。”
说着,便伸手将盖头接过盖好。
后宫中,隔墙便是耳,她的身份本就敏感,背不住有心人利用陷害。她肩上扛着的可是整个乌孙的安危。她虽不喜那个父王,但百姓无辜。
轿撵直直进了皇宫,知归被安置在了坤宁宫。
她是乌孙公主,但到了这里也不过是妃嫔之一,仪式也理当照着云落的规矩办。再者,他并不喜她,甚至连封号也懒得费心,只是从她本名中挑了个字。可想而知,在他心里,她是何等地位。或者,就没有地位二字可言,而是根本就没放眼里。这一身不合规矩的凤冠霞帔,也是看在乌孙虽小但到底是一个国的份上。
既非正宫之位,拜堂,卤薄,奏乐这些自是享不到的。只等着,皇帝来揭了盖头就完事了。
知归也不是喜这些排场酒宴,只是女子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婚,前世她没经历过,转世再生,却也依旧无福消受。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还有,侍寝!
知归这些天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但现在,她是不得不面对了。
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就要在一起干那种事,想想都尴尬的呀。
知归掀起盖头的一角,观赏她以后的住处。
午后斜阳透过窗棂射进屋内,地面铺设着切割平整的大理石,屋内放置的桌子板凳都是由上好的檀香木雕刻而成。摆放的金银瓷器,只用肉眼打量都看得出价值不菲。屋内还燃着知归未闻过的熏香,只是花香太重,她只觉呛鼻。总之是处处透着精致奢靡。
知归这一天都没怎么进食,现在静下来,胃开始隐隐作痛。
“公主可是胃又不舒服了?“
芦笙察觉到知归的不对劲,忽然想起公子曾告诉她,公主有胃疾,且不轻。所以,三餐不可马虎。今日是她疏忽,竟忘了这个缘故。
她赶紧走向屋外,吩咐门外的宫人煮一碗粥送进来,转身回了屋。
“你是云帆安排来我身边的吧”
知归的声音隔着红盖头传出,芦笙顿住脚步,否认脱口而出
“不,不是,奴婢不认识什么云帆。”
知归笑出声
“芦笙,整个乌孙只有云帆一人知道我有胃疾,”
芦笙闻言不再吱声
过了良久,她支吾道
“公主,云帆公子对你很好,他交代我“
“芦笙,这是云落的后宫。“
知归重声打断芦笙的话。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沉寂。
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语气太重,吓到了芦笙,知归放软语气
“我现在是伊妃。”
芦笙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不再吭声。她突然想到了公子,眼眶也跟着发涩。
她想,公主大概是唯一能让公子开心,让公子笑的人,可公主现在却要嫁给别人。那公子怎么办?公子又会有多伤心。
不一会儿,一名宫女端着粥进了屋,芦笙接过粥端到知归面前,并吩咐那名宫女退下。
知归小口小口喝粥,胃痛渐渐得到舒缓,但她的心却抽疼起来。
她想起以前在乌孙,受宫人打压,送过来的饭也是残羹冷炙,久而久之便生了胃疾。她怕娘亲担忧,也从未开口言说。每次发病,就躲在娘亲看不到的角落里,捂着胃,冷汗津津的扛着。
娘亲身体多疾,为了治病和生存,她常从宫中拿刺绣去宫外来回卖,娘有一手好刺绣手艺,出来的物件精巧细腻绝伦。在北地这样粗犷的地方很受欢迎。
后来,遇到了陆云帆,有他帮衬,生活自是比以前好的多。有次,她胃疾发作,刚好他在身边,她痛的抓着他的手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他抱着她,用手一遍遍轻柔她的胃。那是第一次,在这异国中有人对她温柔以待。
对于陆云帆,知归也不是没想过同他在一起,他做的一点一滴,知归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只是,她始终觉得与陆云帆之间差了那么一点东西,你也说不出来这点东西是什么,但缺失了的这点东西始终让她走不出最后的一步。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生,知归立刻回过神,弯腰将手中的碗塞进床底,起身坐好。
木门开的声音,脚步声,芦笙跪下的请安声。知归莫名开始紧张。
“你们先下去吧”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仔细听来隐隐带着淡漠疏离,却依旧好听。知归的心一下子被掂了起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是屋内的宫人撤了出去。
盖头被秤杆一端缓缓挑起,他的身子一点点映入眼帘。金丝勾绣着沧海龙腾图的暗红长袍。
他手腕轻转,红布便随着他的动作飘甩向一边,他的样貌清楚的落在她的眸中。
长眉长眼,五官精致如刀削一般,凤眸漆黑深幽,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这个男人长的比女人都要美。
但,怎么有种好像很久以前便认识他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