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张晓宁、曲芳和舒曼之外,爱花也在今年毕业了。
随着爱花的毕业,一直以来开店的愿望也悄然被提到日程上来。早在去年年底,她就向仓知提出来年毕业后,准备辞去工作的请求。正月刚过,爱花就为考察店铺一事忙碌起来,一个月后,她终于在江古田找到一处满意的房子,很快的,租房合同和相关手续就办了下来。三月,爱花辞掉在狭山的工作,转而全身心地投入到整体店的开业准备中。
虽说爱花的离开对大和狭山店是个不小的损失,但每个人都有对自己未来的打算,谁都不能保证在一个地方长久待下去。但是随后岛津的辞工却着实让仓知和其他员工面面相觑、吃惊不已。
此时,有人不可避免地把岛津的辞工和爱花搭上了联系。
岛津和爱花都是店里的招牌技师,却偏偏先后提出辞工,用膝盖想都能猜出个一二来,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大家都对爱花的辞退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更有喜欢八卦的人在私下里妄加评说,说岛津是被爱花挖走的。以前,爱花曾在众人面前无意中谈到过自己未来开店的打算,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今发生这样的巧合,难免会有人去这么猜想。
正如大家的猜忌,岛津的确是被爱花挖走的。早在我还没来狭山之前,爱花就曾问过岛津,说一旦自己经营店铺的话,能否过来帮忙。岛津对此事再三考虑后,竟真的同意了。而在和岛津商量此事之前,爱花的得意人选却是大牧,她也曾和大牧提过此事,但大牧并不情愿在爱花手下打工,便婉言拒绝了。所以,爱花才选择了岛津。
关于岛津的事,我曾听大牧说过一些。岛津曾经是一家商务公司的职员,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做了整体这行。如今五十来岁的岛津仍未成家,他无儿无女,无车无房。他的房子是租用的,平时骑越野自行车来店上班,赶上下雨天也无所谓,好在通勤的距离并不算远。他养了一只白色的波斯猫,有个小家伙陪伴,也不至于太过寂寞。不知岛津是怎么打发私生活的,也可能他对女人并不十分感冒也说不定。岛津的记性实在让我不敢恭维,他曾为买猫粮向我借过五百円,结果第二天却忘记还给我,而此后就像没发生这件事一样,看来他真是完全忘记了。
岛津一直以来都很看好爱花,不知是因为爱花的工作出色,还是因为吃苦耐劳的精神。总之,岛津很认可爱花的能力和为人,这从他平时看爱花的眼神中便可得知。对于自己在岛津心目中的威信如何,这一点爱花自然清楚不过。在爱花看来,岛津为人谦和厚道,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因此,在被大牧拒绝之后,岛津自然成了爱花的不二人选,而且她有十足的把握料到岛津一定会来她这里打工的。
这件事看似岛津做出牺牲,放弃稳定的工作而投奔了爱花。其实岛津也有自己的想法,自营业向来是多数同行业打工者的梦想,岛津应该也不例外。对这把年纪的岛津来说,也许可以通过爱花来间接实现自己的抱负。
因此,爱花和岛津一拍即合,他们先后离开了,临走时没有得到大家的祝福和欢送,就这样在尴尬的气氛中默默离开了。在狭山最后的那段日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压力。但是别人怎么看已经全然无所谓了,因为没有什么能牵制住他们朝自己梦想迈进的脚步。
由于店里少了两名主力员工,仓知不得不向总部请求增援,希望派两名新员工过来弥补空缺。但因为其他店铺也存在缺少人手的问题,结果只派来一个名叫尹松的中国女孩。无奈之下,仓知只好又招回了大牧,不过这回大牧仅仅是在周三、周六和周日这三天才出勤,因为通常这三天的客人是最多的。
大牧就这样于2007年3月二次回到大和狭山店。
此时,大牧刚从台湾回来不久,也刚刚取得了新一年的就职签证。对于大牧这次就职签证的取得,本间给了他莫大的帮助,这是因为大牧向入管局提出的就职申请材料,是由本间为他提供的。那天,本间与大牧签订了一份所谓的就职合同,并带他在公司里外上下走了一遍,目的是让所有员工都清楚大牧在该公司就职这件事,以免入管局调查此事真伪时,公司这边因不明情况而出现纰漏。然而大牧在本间公司的就职仅仅是名义上的,本间只是为了让他取得就职签证,至于大牧实际的收入,还需靠自己打工来获得。
对大牧而言,这次回到狭山店显然有些不太自在,因为他实在不知这回又能干到什么时候,不过对于半年来一直不太顺利的他来说,现在有份工作已经别无他求了。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忙于爱花店铺的广告单制作,顺便还要设计出店铺名称所用的美术字。广告单和美术字体从开始到完成,前前后后修改了多次,好在最后的效果还不错,也算我为她开店所尽的一点微薄之力。三月底,爱花从印刷社取回印制完毕的广告单和店铺看板,而此时屋内的配套设施也都一应俱全,爱花期盼已久的整体店于四月正式开业。
大约过了一周,爱花打来电话,十分急切地说之前设计好的店名需要在大纸张上绘制出来,然后贴在店铺的玻璃窗上,这样更能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于是我答应她周五白天过去帮她绘制,并叮嘱她准备好绘制所需的纸笔、颜料等用具。大牧外出办事途中,也顺便去了爱花的店铺,他回来说店内布置得井井有条,整体环境相当不错。
“其实,我对爱花开店的事总是心里没底,却又不好说明,毕竟我跟她走得不算近。”
我向大牧道出了自己的担忧,但他好像没听见我说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滨田的教训很说明问题。”
大牧依然缄口不语。
“岛津这回怕是也跟着走错了一步。”我点上烟,长长地吐出一口,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不亲自试试又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大牧将罐里所剩不多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从嘴角挤出了一句。
“就凭她说要把自己在大和店的客源全部拉到江古田,你说这可能吗?”
“哎,你想那么多干嘛。”大牧有些不耐烦地说。
“可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这狭山店和私人经营的按摩店明明是两回事嘛。并不是说在狭山有你的客人,你随便开个店就仍然还是你的客人。来狭山店的客人都是这附近的住户,想来的话随便开车或是步行就来了,而且外面的停车场十分开阔和便捷。从地理条件上,爱花的店就没法跟这里比嘛。
再说规模,大和温泉专营的是温泉洗浴,这是特色招牌,RB人也认这个理儿。此外大和的服务项目多样,餐饮、美容、按摩、理发,有时还能参加个抽奖活动什么的。所以很多客人来做按摩是出于温泉洗浴后的连带消费,有谁不愿意沐浴后舒舒服服地做个按摩。
所以说,狭山店目前所赚的客源是依托大和温泉这个平台,不洗温泉而专门跑来做按摩的客人毕竟是少数。这里客源的稳定性不是普通的私家店铺能比拟的。如果我是爱花的客人,出于捧场嘛,我会去光顾的。不过一如既往的话,我就不太情愿了。”
我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分析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开店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这个发财梦得让她继续做下去,是好是坏,只能拭目以待了。”
大牧说完这番话后开始若有所思起来,看来他也在考量其中的端倪。
星期五上午十点,江古田车站北口,此时爱花还没有到。
已经一年多没来这里了,眼前的商店街依旧如故,只是在这四月的阳光下显得更加光彩可人。站在这里能清楚地望见对面街角的那家蛋糕店。记得大四的时候,班上的木村细子曾在那家店打工,我放学路过那里时,常会看见她只身一人在店里忙碌的背影,而如今这里已物是人非。不多时,爱花骑着自行车来了,她的车筐里赫然放着两沓广告单。许久未见,她的气色还算不错。两人走出商店街,穿过大道,转过路口,她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大楼给我看。那是栋临街的六层商务楼。
“你看见三楼的玻璃窗了吗,不,是左数第三个那扇,对,就是那里。一会儿你先上去,岛津在楼上呢。”爱花说道。
“那你呢?”我问。
“我发完那边住宅区的广告单就回来,等我回来后你再帮我画吧。”
还没等我说话,她蹬起自行车已经骑出几米远了,好像又想起什么事似的,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然后扭过头,露出歉意的表情对我喊道。
“诶,我差点忘了,是302室哈,门开着呢,直接进去就行啦。”
大楼的楼道很陈旧,电梯门的表面已经斑驳不堪。乘电梯来到三楼,一个小型看板赫然立在走廊边上,走近前去仔细一看,那正是我设计的宣传板。有了这东西的提示,我便很快找到302室。我按下门框上那显眼的粉色按钮,伴着一声清脆的电子铃声,岛津立刻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见是我,如见故人一般地喜出望外,马上拿出拖鞋招呼我进屋。
岛津一如从前,精气神十足,他身穿矮领口的浅蓝色制服,好像一名牙医。
我坐在沙发里朝四下张望,不由得起身观瞧,房间是长方形的,面积和一间教室差不多。玄关处立着高大的鞋柜,附近便是一组沙发,沙发前面有茶几,上面摆着一小盆绿植和两个草绳编的小筐,筐里分别装有点心和糖块。沙发的一边是书柜,柜的顶部有一盆茂盛的绿植正顺势垂下来。沙发另一边是台饮水机,周围也点缀着几盆不知名的绿植。看来这里是客人的休息区。
往里走是并排的三张按摩床,床前是玻璃窗,三面大玻璃窗对着南大街,此时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顺着按摩床再往里走就是储物间和厨房,一台灰色收银机立在白色的小桌柜上,原来收款台设在储物间的入口处。参观一番后,我重又坐回沙发,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岛津此时也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营业快两周了吧?”我问。
“呃,差不多两周了,上周日开始正式营业的。”
“这边的客人怎么样?”
“哎,不是很好啊。”岛津面露难色,一个劲儿地摇头苦笑道。
“爱花在狭山的客人有来过吗?”我问。
“哦,广木上周来了。”
“广木?是那个经营寺院的和尚吗?”
“对,就是他。他做了个六十分的全身,那边的几盆绿植就是他送来的。”说着岛津向饮水机的方向指了指。
“上周我做了一个全身四十分钟的,爱花做了一个全身三十分钟和一个六十分钟的,就这三个客人。前两天有个客人上来了解情况,然后就走了。算算这周直到现在还没上来一个客人呢。”
“才刚刚开业嘛,好多人还没留意到这里呢。”我劝慰道。
“哎,怎么说呢,以我的经验来看,照这个情形下去,不是很乐观呢。”岛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个地段还是很理想的,只是周围不太好停车吧。”
“这栋楼后面倒是有个停车场,只是不太显眼。”岛津说。
从岛津的言词不难看出,现状出乎他的预想,他越说情绪越低沉,我只好调转话题,和他聊起了别的。
中午时分,爱花回来了,她从便当屋买回三份便当。急忙用过餐后,我便开始绘制店铺名称,一共是“爱花整体”四个大字。为了让外面的行人能清晰地看到贴在三楼玻璃窗上的字,字的尺度需要大一些,同时纸张的幅度也要增大。我将六张一开的绘图纸粘合成一张大纸,然后用浅蓝色颜料在上面以标准黑体字来书写,最后将四个大字依次从右至左,正面朝外,张贴在大玻璃窗上,等所有工作都忙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因为六点还要上工,我收拾好自己的背包,便匆匆与两人告辞。爱花一直把我送到门外,还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为了尽早赶上电车,我疾步走在路上,在转弯路口处,不禁停下来回望身后那栋商务大楼。此时三楼玻璃窗上的四个大字在暮色的映射下已经变得不可辨识了。真希望爱花的生意快些好起来,可接下来结果如何,我无法预判。每个人冥冥之中都是有所定数的,没有人能够脱离这个轨迹,只要一步步努力走下去就好,剩下的就让它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