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长老本来先发问,被这一反问倒是问的哑口无言,随即冷笑道:“还没请教和尚法号。”
那和尚闭目传功,缓缓道:“贫僧法号了改。”
鲁长老和一旁的段飞都吃惊的看着了改,鲁长老道:“这深更半夜,了改方丈不歇息,倒是跑到这荒郊野外作甚?”了改是为少林寺方丈,本是去前往折剑山庄贺寿,半夜客栈打坐听到屋外两名高手奔走,虽不知是谁,却听得第二个要比第一个人功夫高出许多,了改心怀善念,便跟了出来,谁知刚到这里,就看到鲁长老要踢死一个娃儿。
那鲁长老心中也琢磨:“本以为就对付一个神偷段飞,原本杀了就能取回自己的东西,现在冷不丁多出一个娃儿,然后又多出一个少林方丈,单是这段飞倒罢,这贼秃若执意要插手,我全身而退倒不难,若要拿回东西,那便万没可能。我携带的东西至关重要,若要遗失……”想到这,鲁长老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都杀了,反正这荒郊野外,也没人知道。
“方丈果然好功夫啊,刚才的澄静指指劲霸道,若是瞄着在下太阳穴打下去,现在躺下的怕是在下了罢。”说着话,鲁长老缓步挪到了了改身后,趁着了改方丈正在用内力给柳轻寒疗伤不能分心的时候,突施杀手。
“大师小心!”段飞叫道。
鲁长老催动全身内力,双掌拍向了改后心。了改用全身内力给柳轻寒疗伤,突觉乞丐杀意渐浓,也留了个心。待鲁长老双掌拍出,右手出拳格挡。
鲁长老一掌被挡开,又出一掌,掌掌相连,一掌快过一掌,一掌狠过一掌,掌法阴柔,内劲十足,毒辣至极。
段飞内息紊乱,身子不听使唤,却瞧得真切,那掌法他永远不会忘却。“绵掌!?你究竟是什么人?”
鲁长老并不理会,只求能尽快除掉面前多事的和尚。
了改内功深厚,却也无法一心二用,期初几掌硬接了下来,谁知那鲁长老掌掌奔了改天灵盖去,完全是要命的打法。
了改道:“丐帮的弟子,怎地出招如此歹毒?”
天寒地冷,鲁长老内劲催动久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了下来。
此时天已渐白。
鲁长老心下急切,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掌佯攻,了改后心露出破绽,紧接着一掌打出,正中了改后心。
了改和尚一口鲜血喷出,面前的白雪被染成红色。
了改心道如此不是长久之计,先离开再说。右手拇指中指相捏,对着鲁长老面门弹出,“波”的破空一响,正是达摩院绝学澄空指。鲁长老知道这指法霸道,回身闪避。那澄空指哪是寻常指法,鲁长老避开了面门,肩窝却中招。顿时鲜血直流。
这一迟疑,了改抱起柳轻寒,一个飞身跃在了段飞身边,一把扶起。几个起落,不见了。
鲁长老瘫在雪地之中,内力已然用竭,浑身大汗,却又觉得浑身发冷,犹如生了一场大病,要起身去追,却如何也起不来了。
天刚蒙蒙亮。
黄河岸边。风陵浦渡头,白雪皑皑。
寒风稍息,哈气成冰。
宿客起床的躁动,让柳宗平再也无法安心入睡,索性起来准备洗漱一番,待得转身,发现只有柳凌玉一人在身后躺着。柳宗平急忙摇醒还在睡梦中的下人,问道:“寒儿呢?有人见到寒儿了么?”
袁章也醒来,听闻柳轻寒不见了。
柳凌玉本想继续睡觉,一听见柳轻寒三个字,顿时清醒。她起身,发现柳轻寒真的不见了。
袁章帮着家丁四处寻找,宿客一听丢了一个孩子,也纷纷帮忙,众人慌乱之际,柳宗平发觉柳凌玉神色慌张,晓得自己这闺女平日骄纵惯了,定然知道些什么。
柳宗平厉声道:“寒儿去哪了?”
柳凌玉嗫嚅道:“不知道。”
柳宗平听到,更加觉得不对,道:“我再问你一遍,寒儿去哪了。”柳宗平声音慌张,几近怒吼,一巴掌拍在一旁的茶桌上,只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这一下可吓坏了柳凌玉,柳凌玉“哇”的一下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道:“昨天夜里,我们两个人打赌,若是他有胆子去拿乞丐的布袋,布袋里的宝贝都归他,我的赵子龙也归他。”柳凌玉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已惊呆。莫不是这娃儿真有胆子,深更半夜独自冒雪跑出,去找什么布袋。
昨夜里讲起此事的走卒听闻也哭笑不得,当真是孩子的想法,才会想到乞丐的布袋里有宝贝。
袁章急忙安抚恼羞成怒的柳宗平,道:“刚才我看到后门有一些被大雪盖起的脚印,虽然模糊,但是可以辨别是寒儿的。”
柳宗平想起昨夜风雪交加,想到柳轻寒一个孩子孤身一人就为了与自己亲生女儿的赌注就冒如此大的风险,顿时怒不可遏,举手便要打柳凌玉。
袁章一把拦住柳宗平道:“玉儿年幼不懂事,不怪她。怪我,白天奔波太久,夜里睡得太死,寒儿出走都不知。我看后门脚印,寒儿应该是出去有些时候了,不如这样,黄河已经冻住,可以过河,哥哥带着家丁先行前往折剑山庄,我自行去寻找寒儿。”
柳宗平险些哭出声来,声音颤抖的说:“兄弟一人可行?要不我找几个家丁一同前往?”
袁章摇头道:“人多反而误事,我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自保有余,再说,我是去寻人,不是去寻仇。兄长放心。”
“寒儿虽非我亲生,但是我视他如己出,请兄弟一定将寒儿无恙带回。若寒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不会轻饶玉儿。”柳宗平说着,冷冰冰的望着正在大哭的柳凌玉。
袁章笑道:“兄长言重了,寒儿自幼虽命运多舛,但是福大命大,兄长放心。待找到寒儿,我们折剑山庄汇合。”说罢,收拾出一些干粮揣在怀里,铁扇别在腰间。柳宗平又命人给了袁章两锭金和一些散碎银子。袁章这才作别。
出了厨房后门,袁章回身看了看,心下琢磨柳轻寒究竟是如何出门后又把门闩插上的。看着门外柳轻寒脚印虽被风雪掩盖,却能显示出曾在门口停留,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奥妙,心道:“寒儿虽然年小,却生的如此聪明。”
袁章沿着已近看不出的脚印走着,他记得那走卒曾说,布袋掉落的地方,在风陵浦渡口的东边,于是一提气,施展轻功,奔东而去。
柳轻寒的脚印越来越模糊,袁章心下着急,只是奔着东方施展轻功,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袁章来到了段飞和鲁长老打斗的地方。
袁章停下仔细观察,知道有高手曾在这里搏斗过。四下探查后,发现打斗者中,有人负伤奔北过河,地上残留着几滴不易察觉的血迹。原是了改虽然受伤,但是内息尚在,加上他轻功不弱,那几下起落虽未踏雪无痕,但距离也相当之远,致使袁章并未察觉了改等人去向。
袁章心道:“这些人功夫不弱,若我独自定然难以抵挡,寒儿莫不是被这些人带走了?”思索罢,心一横,跟着血迹方向,提气便追。
了改虽中了鲁长老几掌,身受重伤,但内息还在,一手抱着柳轻寒,一手扶着段飞,奔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四周残檐断壁,段飞虽受伤,但是意识还在,寻了一个山洞,拖着了改和柳轻寒进去躲避。
段飞忍着剧痛,寻了一些干枯的树枝柴草,用火折子点燃取暖。
篝火升起,洞窟顿时透亮,渐渐温暖起来。
柳轻寒缓缓醒来,看到了改和段飞,道:“你们是……?”这三个字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了改看着柳轻寒,道:“孩子,你醒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柳轻寒正要继续发问,顿时觉得浑身发冷,牙齿打颤。他本就体弱多病,现在又被鲁长老的内力震伤,若不是了改输了很多内力给他,早就一命归西了。
了改看柳轻寒面色惨白,问:“怎么了?”
柳轻寒半天才蹦出一个字:“冷……”
了改使劲将柳轻寒往火边推了推,想借火帮他取暖。之后,转头对段飞道:“阁下可是神偷段飞?”
“段飞见过了改大师。”段飞略一点头,表示作揖。
了改点了点头,道:“我虽久居少林寺,却也听过阁下不少事迹。”
段飞勉强笑道:“沽名钓誉,让大师见笑了。”
“阁下伤重否?”
“要我段飞的命,哪那么容易。”
了改笑道:“罢,那便各自运功疗伤。这娃儿越来越虚弱,得赶紧恢复想想办法。”
“好。”说罢,了改和段飞便各自运功,段飞本不如了改伤重,内力运行了一个周天,虽未痊愈,却也能够勉强走动。段飞见了改浑身冒汗,周身似有白雾飘出,知道这是在运行少林寺极高深的心法,不能打扰,于是掏出套索,起身出了洞口。
许久,了改运功完毕,适才运功,发觉自己内功阻塞,受内伤所致,若不是十天半月,究是难完好如初。
了改见一旁的柳轻寒,只有喘气的力气,不由分说,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取出一枚黑黢黢的药丸,塞入柳轻寒口中,轻声道:“嚼碎咽下。”柳轻寒依着做了,了改手抵柳轻寒后心,内力源源送出。
那药丸乃是少林救命圣药——九转赎命丹,若不是柳轻寒险些就要归西,纵使段飞和自己身受重伤,也不会轻易示人。
柳轻寒感到一股强大绵长的暖流涌入自己身体,有了一些力气,这才缓缓道:“谢谢爷爷。”柳轻寒本就很少外出走动,知道了改是和尚,却不知如何称呼,只道他岁数很大,便轻呼为爷爷。
了改笑了笑,柔声道:“好孩子。”
了改本就大伤未愈,只持续了片刻,便支撑不住,又大口咳出血来。
“爷爷…你还好吧?”柳轻寒虚弱的道。
“我没事。”了改用僧袍擦去嘴角的血渍,问道:“你一个孩子,怎么半夜三更独自在外乱跑,你家人呢?”
“我和姐姐打赌,来找乞丐的布袋,姐姐说布袋里有宝贝,还说宝贝归我,她的赵子龙也归我,还说以后不会叫我胆小鬼。”柳轻寒语气稚嫩,只把了改说的哭笑不得。了改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娃儿竟然把儿童之间的一个玩笑如此当真,不惜以身试险,心底却也由衷的敬佩。
“你叫什么名字?”
“柳轻寒。咳咳,爷爷你呢?”柳轻寒边咳嗽边道。
“贫僧法号了改。”了改双手合十,道。
“了改爷爷。”柳轻寒嘴边挤出一丝笑容。
“适才给你疗伤的时候,发觉你身体比一般孩子要虚弱很多,身体寒冷无比,除了内伤之外,小时候可是受过极重的风寒?”了改问。
柳轻寒摇了摇头,道:“我从小体弱多病,没有姐姐强壮,打架总是输的。”
了改笑了笑,问:“孩子,你可曾练过武?”
柳轻寒道:“练过一些,不爱练,屋外冷,夏天也冷,所以我就在屋里看书写字。姐姐爱练得紧。”
了改沉吟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了改为救人,迫不得已,望先祖恕罪。”说完,对柳轻寒道“想不想以后不再怕冷,身体和姐姐一样强壮?”
柳轻寒带有一丝兴奋,却依旧虚弱的道:“想啊。不过爹爹找了好多大夫郎中,吃了好多药,都没有用。”
了改沉吟了一下,道:“孩子,现在我传授你一套强身健体的心法,你需向我承诺,待你习得,需一心向善,不得作恶,若要让我知晓,定然亲自下山收了你。”
柳轻寒眨了眨眼,问:“了改爷爷,什么是作恶?”
了改愣了一下,笑道:“就是做坏事。也就是说,你从今往后,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
柳轻寒认真的道:“那是自然,爹爹说过,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不能让先人蒙羞。”
“好!好!好!”说罢三声好,了改双手又抵柳轻寒后心,道:“现在爷爷和你做个游戏,等一下爷爷把内力传到你的体内,你要感受它,接纳它,利用它。同时,爷爷会说口诀,你要用心记。”
柳轻寒点了点头。
片刻,柳轻寒只觉一股暖流流入自己身体,浑身说不出的舒畅,疼痛感、寒冷感也渐渐变弱。
了改缓缓道:“夫人之一身,内而五脏六腑,外而四肢百骸;内而精气与神,外而筋骨与肉,共成其一身也。如脏腑之外,筋骨主之;筋骨之外,肌肉主之,肌肉之内,血脉主之;周身上下动摇活泼者,此又主之于气也……”
柳轻寒心中默记,潜移默化中,体内暖流更是如同柴火碳炉一般,越烧越旺。一顿饭的功夫,柳轻寒脑门已沁出细汗,疼痛、寒冷之感大减。
了改心喜,这孩子悟性颇高。了改收回双掌,问:“我教你的内容记得多少?”
柳轻寒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夫人之一身,内而五脏六腑,外而四肢百骸;内而精气与神,外而筋骨与肉,共成其一身也。如脏腑之外,筋骨主之……”这两千余字的心法,了改只说了一遍,柳轻寒竞说的一字不差。
了改吃惊的望着柳轻寒道:“这心法你可曾学过?”
柳轻寒摇头道:“没有。”
了改心中不解,又问:“那何以我只说了一遍,你便全然记得?”
柳轻寒得意的道:“我也不知道,从小我读书就过目不忘,连袁三叔和爹都夸我记性好。说我以后可以考状元。”
了改笑道:“好!好孩子!”正说着,段飞从洞外亦步亦趋的走了进来,背后背着一个很脏的铁锅,手中拎着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着不少段飞挖来的野菜。看到柳轻寒醒来,便知这孩子已经从鬼门关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