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这个名叫喜一郎的也是个倭国人,用一口流利的倭国话,对山吉四郎说,“昨天晚上真的吃坏肚子了,这坨大便差点要了我的命呀!”
“很好,”只听山吉四郎也以倭国话应答,“屙出来了就舒服了!”
“好了,我们快点走吧,别耽误了大人们的晚餐!”喜一郎说着,纵身一跃,跳上了驾驶座,山吉四郎也跟着在驾驶座坐好。喜一郎提起缰绳一抖,吆喝一声。那匹马知道主人的私事办完了,休息时间结束了,当即一声长嘶,拖着沉重的马车,继续往回去的路上走。
“哎呀,话说回来,”回去的路还长着呢,喜一郎耐不住寂寞,没话也要找话,跟山吉四郎聊上了,“慎太郎那个混蛋!你做的菜明明很好吃,他却不让你进厨房,成天叫你跟我们出来采办食材。真是个王八蛋!”
“无所谓!只是打一份工而已。”山吉四郎重新往烟锅里装填烟草,用火石点上了,淡然地说,“挑选好的食材,也是一个好厨子,应该具备的能力。”
“不是啊,我很替你可惜,”喜一郎急切地剖白自己的立场,“我觉得你做的菜,真的是很好吃。如果有一天让大元帅品尝到的话,慎太郎的位子,马上就是你的了!”望着山吉四郎,喜一郎眼里闪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穷了大半辈子的人,忽然看见有一大笔财富从天而降,想着从此即将摆脱贫困时,才会在眼中闪现来的光芒——喜一郎知道,以山吉四郎的手艺,他绝不可能一直被慎太郎压在下面的,只要他能够趁现在巴结上山吉四郎,将来等山吉四郎坐上慎太郎的位置,他也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无所谓!”山吉四郎还是这么一句话。为谁做饭都好,对他而言,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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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倭国武士的训练结束了。卓龙等人又被驱赶着上了囚车,再被拉回大牢去。
“大师,你没事吧?”坐上囚车之后,卓龙主动凑近了和尚,关切地问。
“没事……”和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气平顺些。
就在刚才,卓龙撂倒了全场的倭国武士以后,一直观战的土井狂死郎看不下去了。他拿上把倭刀,亲自下场来与卓龙较量……这和尚领教过土井狂死郎的刀法,知道他不好对付,而卓龙手无寸铁,生怕卓龙会惨遭其毒手,于是抢先一步,一掌将卓龙打得吐血、倒地——这一掌是少林派的绝技,以绵柔的内劲,绕过了卓龙的要害,虽然也震得卓龙口吐鲜血,但实际上伤得并不重。土井狂死郎虽然不知道和尚为什么打伤卓龙,但看到卓龙重伤吐血后,怒火稍减,接着再由那和尚代替卓龙,与土井狂死郎打了几场,直到训练的时间结束……
“施主,贫僧有一言相告!”囚车移动之后,那和尚忽然神情严肃地对卓龙说。
“大师有何吩咐,但讲无妨!”卓龙见和尚如此郑重,知道他所说之事关系重大,脸上神色也不觉凝重起来。
“不消贫僧多言,施主也该想到了,我们都是驱倭会,从中原武林请来,帮他们对抗倭人的。”和尚受伤不轻,说话有些慢。
“是的,这个我知道。”卓龙点点头。
“本来,我们在武林中,虽说不上赫赫有名,但也都是小有名气,”旁边一个壮汉突然插嘴说,“为了各自的理由,来到了夷州……”
卓龙点点头。虽说都是应驱倭会之邀而来,但有几人是真心为了拯救夷州人民而来的呢?有的是为了扬名立万,有的是为了大显身手,还有的是为了立下军功,将来好谋一个军官之职……各人动机不径相同,但无疑目标是一致的。
“我们虽然个个身坏绝技,但是天性桀骜不驯,大都各自为战,如同一盘散沙!”那和尚叹了口气,接过话茬,继续说,“而倭国的武人,武功虽然不高,但却能通力合作……虽然身为败军之将,这么说多少有些难堪,但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是贫僧被囚数年,不断地反思之后,得出的结论……如果我们能早一点放下身份,大家通力合作,相信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
“可惜呀,”和尚的话刚说完,旁边的一个矮个子忍不住长叹一声,说,“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怎么会晚呢?”卓龙摇摇头,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现在不是还活着么,只要有命在,就还不算晚!”
“还不晚?”那个矮子敲敲身边囚车的铁栏杆,冷冷地说,“我们现在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能怎么样?你要有本事的话,劈开这东西给我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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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过后,山吉四郎和喜一郎的马车驶入了州府的城门,再走一小段,便来到了庆帝的皇宫。这个皇宫不过是近几年才新建成的,规模远不及景帝位于京都的皇宫,不过这个庆帝也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将这座不及景帝皇宫十分之一的宫殿,装修得金碧辉煌、美仑美央。丝毫不逊于景帝的皇宫。各处宫殿名目繁多,宫里头太监、宫娥不计其数,宫里收藏的珍玩珠宝更是数不胜数……看这样子,庆帝八成是不想再杀回内地去与景帝抢天下,永远窝在这个弹丸之地,靠着倭国那点兵力,当他的小皇帝吧。
山吉四郎和喜一郎驱车自皇宫后门驶入。这扇后头是专给宫中杂役人等进出的,正门则留给新帝和达官贵人们。马车进了宫门后,速度放缓,转个弯便到了御厨房。
“好了,我先去卸货……”喜一郎从车座上跳下来,正待绕到车厢后头准备卸货。
“啊,这个我卸吧,”山吉四郎急忙赶上来拦住,“你去叫人来搬就是了!”
见山吉四郎这么说,喜一郎也没有异议,点头答应一声,转身便径自找人去了。支走喜一郎后,山吉四郎赶紧来到马车后。车厢的门是从外面上锁的,这是为防运输途中,货物掉落,但是这也意味着,胡说卜无法从里面打开车厢门,偷跑出去。
“啊喏,吹牛的,还活的你?”山吉四郎打开车厢门,揭开黑布帘子,只见胡说卜捂着口鼻,死鱼一样软塌塌地仰卧在几筺鱼、蟹之上。
“不是……说好了……一下子的么?你们……倭国的……一下子,到底是……多长呀?”胡说卜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地抱怨着说。
“哟西!没死的好!”山吉四郎点了点头,颇为高兴地说。
“好你个死人头!”胡说卜着恼了,“你倒是也在这臭死人的地方待上一天看看?我这都呕了一路了!”
既然现在还有气力骂人,山吉四郎就知道,胡说卜没事的,挺多被车里浓重的鱼腥味薰一薰。
“瓦哩,瓦哩!我的也没想到的说,喜一郎君的,回来那么的快!”山吉四郎满怀歉意地说。胡说卜怏怏不乐地正准备从车厢里爬出来,突然山吉四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估计是喜一郎带人来卸货了。
“衣服,脱了的快点!”山吉四郎忽转正色地对胡说卜说,“搬出来,那一筐!”
胡说卜一愣,虽然不太明白出了什么事,可看山吉四郎那严肃的神情,他也不敢怠慢,赶忙把身上的衣服给扒了,再从车厢里头搬了一筐鱼虾出来。钻出车厢时,胡说卜就明白出了什么事了。只见一大帮赤着上身的男子,在一个和山吉四郎一般穿着的汉子带领下,走了过来。
“来,扛!”喜一郎也自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说。胡说卜万不敢怠慢,赶紧将手中那筐鱼虾交给过来接手的人。
“山吉君,”安排好装卸工作之后,喜一郎凑到山吉四郎身边,用倭国话对他说,“慎太郎正找你呢,你快过去见见他!”
“好的,我知道了!”山吉四郎用倭国话答应了一声后,回头冲胡说卜打了个眼色,让他自己找机会偷溜,山吉四郎只能帮到这了。
胡说卜虽然没完全领会山吉四郎的意思,但看见他跟着喜一郎走了,大概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山吉四郎跟着喜一郎来到御厨房。
此时已是未牌时分,应该准备晚膳了。虽然山吉四郎和喜一郎负责的海味正在卸货,可其他人负责的山珍、野味都已经送抵了,已经可以动手作菜了。可是御厨房里却不见忙碌,数十名御厨或抱着双臂,或叉着腰,站在一块,嘀嘀咕咕地,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看到山吉四郎进来,大家停下了嘴,纷纷将目光投向山吉四郎。
面对众厨师冰冷的目光,山吉四郎表情冷淡。这样的待遇,他老早就已经习惯了——初到天朝帝国时,山吉四郎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却烹饪出许多年长厨师都做不出的菜,当时很多厨师也是用这样冰冷的眼神望着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昨晚上,是你擅自……替将军做的宵夜吗?”厨师群中走出了一个身穿宽袖袍子的胖大个子,操着一口倭国话,向山吉四郎发问。只见他身材虽然高大,却略显肥胖,白花花的头发梳到了脑后,满月一般的脸上,泛着油光,不过此刻却因愤怒而胀得通红。
“将军……昨晚?”山吉四郎微一沉吟,立时记了起来,“是了,昨晚上我在收拾御厨房的时候,是有个人过来,说是有谁晚上睡不着,肚子饿了,叫我马上煮点东西……”山吉四郎的话还没说完,那胖大个子一挥手,打断了他。
“你小子也太大胆了!”那胖大个子愤愤地说,“你可知道,擅自给将军做饭,会有什么后果?”
“怎么了,”山吉四郎两手一摊,他又没往食物里头下毒,问心无愧,才不怕你呢。当下打趣地问,“难道说,将军吃坏肚子了?”
“混帐东西!我慎太郎才是这的主事,没我同意,谁也不能给将军大人做饭!”那胖胖的慎太郎气得脸庞愈发通红,“你小子,才来了几天。连底细都还没摸清楚,怎么能让你给将军大人做饭呢?”这些说辞都是虚的,其实是慎太郎知道山吉四郎的饭菜煮得可口,生怕将军大人吃顺了嘴,以后只吃山吉四郎煮的饭菜,自己将会失去现有的主事职位。
“行了,行了。”山吉四郎不耐烦地说,“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你想怎么样?”
“来吧!”慎太郎从案板上操起一把菜刀,“今日我们就一决胜负,赌上我们厨师的声誉——输的人再也不能碰厨具、再也不能进入厨房!”
“扯了半天,就是要跟我决一雌雄是吧?”山吉四郎冷笑一声,“早说嘛——来就来,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