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原本以为未来岳父是美帝,他带着打攻坚战准备来的,包里面塞满了各种草原特产,还有烟和酒。没成想,准岳父居然是盟友,不费吹灰之力。
白露的爸爸白崇光如今在村子里走路,腰板有多直挺多直。未来女婿是个军官,这让他在村子里多了一些风光,有点小事,别人也卖他一个面子。早年间,因为没有儿子,受尽了气,连自家兄弟都跟着欺负自己。
他站在堂兄弟面前,扯开嗓子喊:“老五,晚上带老婆孩子去我那里吃饭!”声音极具穿透力,底气十足。
白家的客厅里满满的摆了两桌人,白崇光带着胡杨一一介绍:“这是大伯,这是五叔,这是三姑父。。。。。。”胡杨向他们递烟,寒喧,平日里他们都抽阳州本地产的廉价烈性烟,纵使口味淡点,也知道这烟肯定不便宜。年轻的男子们识货,私底下悄声说:“这烟要100多一盒。”这话被白崇光听到了,又得意起来。这女婿,他真是越看越顺眼:军官,一身正气,大方,会来事。他拍拍脑壳,幸好白露当初没听他的话。
胡杨觉得岳父拍脑壳的动作有点奇怪,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回答白家亲戚的问题,哪里知道他满脸笑容里暗藏的涌动。
寒喧过后,气氛热烈起来,乡下人终究还是最讲感情的,无论从前闹得有多么不愉快,能聚到同张桌子上,旧仇肯定是被摒弃了。女眷们更喜欢打听一些实在的情况,就有一个婶子说:“小胡,有个表妹今年24岁了,还没对象,你给介绍一个。”
“好好好,部队未婚男青年很多,就怕表妹看不上呢。”他应付到。
“要求不高,有套房子就可以了。”婶子说。
胡杨笑笑:“好的好的,回去我就留意。”心里却想:这要求还不算高?我当了十几年兵到现在还没买得起房子。
天色渐暗,晚饭也开始了。阳州人吃辣,对于胡杨来说,这不是问题。让他意外的是,桌上的男人们酒量都很好,根本没人像他这样,要先吃米饭垫肚子。几杯酒喝下后,他开始吃不消,他们喝的是当地酒坊产的白酒。大家的情绪上来了,分成两队开始划拳。胡杨听不懂他们方言喊的码声,只有喝酒的份。替他出拳的岳父水平实在太次,一杯接一杯地输酒。晚饭才进行到一半,他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酒桌上了。
宾客散尽,收拾碗筷,夜已深。白露和父母坐在他们的卧室里谈话。
“什么?这么多?”知道胡家给了八万元的彩礼,白崇光眼睛都瞪大了。
疯了么?他又不是卖女儿!当地普通人家过彩礼也不过一两万,白洁结婚时,男方给三万,已经算比较高的。况且对方过多少钱,他也得陪多少钱。莫非对方觉得自己条件好,特意摆出来这种高姿态?
“那边差不多都是这个数,他父母说是按照当地娶媳妇的规矩风俗来的。”白露说。
“那我要是按照我们这边的风俗习惯嫁女儿,他们也肯?”
“他给那么多,是在试探我们咧。”白母开口道。
“妈,不会吧?”
“他父母普普通通的工人,培养出一个军官儿子,肯定觉得自己的儿子特别优秀特别拔尖,要娶老婆,也不能娶个一般的。你的家庭学历相貌他都有要求,只是没有明说。本来随彩礼这是大事,应该双方父母坐下商量。他们就这样自作主张给了,就是想看看我们家有没有这个实力。陪嫁陪得少了,真成卖女儿了。”白母慢慢说。
“哼,有个军官儿子有什么不得了?他儿子那么优秀,还用拖到三十几了还没结婚?小市民作派!”
“话是这么说,哪个父母又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
“难道他们还觉得白露嫁他儿子是高攀了?”白崇光一肚子气了。
“人家现在还真这么认为的。你给的嫁妆少了,以后白露有苦头吃。”
白露头疼,这彩礼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问题。她突然觉得结婚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白露,去了部队有什么打算?”白母又问道。
“不知道啊,看了情况再做打算。”这又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去那边安顿下来,不管胡杨赚多少,你都要找工作,出去上班。你要是闲着,他们又觉得是他儿子在养着你,家庭矛盾也会跟着出来了。”
“老子陪十万嫁妆给你,堵他们的嘴!”白崇光狠狠地抛出这句话。
胡杨到清晨才醒来。他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白露家因为那八万块的彩礼有那么大的解读能力,并且不自在了一整夜。
看到白露灰白的脸色和黑眼圈,胡杨一阵纳闷:“难道是你太久没回家,认床了?但是你在鄂尔多斯就睡得很好呢!”
“哼,你昨晚一身酒气,睡在我旁边,没让你熏死都不错了。”没好气地答他。
要不是你爹妈那八万块彩礼,我们至于睡得不安稳吗?
“我饿了,给我弄早饭吃。”
“去去去,自己弄去。我还没睡够。”
“哎,我说你怎么这样,在我家还是个贤淑的妻子,回到自己家就变天了。”
白露翻过身,朝他扔一个抱枕:“我是你的长工吗?社会主义社会男女平等,凭啥我就得给你弄早餐?要不要我帮你吃了?”
胡杨摇摇头,走出房间。
虽然话是那样说了,但她在床上就像条被油煎的鱼,左右翻身。打着哈欠,顶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来寻胡杨。看到他从别处回来,还打着饱嗝。
“站住,上哪儿去了?”
“哼,肚子饿了,你又不给我弄早饭,还不准我上别处去吃?”
“哎哟我说,你真够可以,脸皮够厚,早饭也上别家讨!”
“哼,早饭算什么?午饭都有人预约了。要不要我带你去蹭吃?”
“呸!!谁像你这么没骨气,为二两米折腰!”
两人正斗着嘴,有人从家门口路过。一男一女,年纪跟白露父母差不多。男人失了一条腿,需要撑着拐杖才能出行。胡杨听得白露叫他们叔和婶,回话里说是要去修整田埂。打完招呼,白露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有时候觉得挺羡慕他们的。”半晌,她没头绪地吐出这一句话来。
“有什么可羡慕的?”
“两个人天天在家吵架,声音大得都能把屋顶的瓦片都掀翻了。但是,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出去串亲戚,两人又一起同行。我这个叔,脚残了,下地也干不了什么活,但他就愿意去。他说,怕婶子一个人孤单,去地头上陪她说说话。”
“真不可思议。”
“叔叔以前当过兵,在自卫反击战当中上了前线,一条腿被炸断了。婶子开始是嫌弃他的,但因为家里穷,又不得不嫁。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倒是越来越坚固了。”
“听你这么说,我也开始羡慕他们了。”
“这就是相濡以沫吧。”白露惆怅,继而问他:“胡杨,你对婚姻有过期许吗?”
“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就这点期许。”
“我对婚姻最大的期许,就是相濡以沫。如果做不到,我希望彼此信任忠诚,如果这一点还做不到,那么,大家好聚好散。婚姻应该是幸福的,不幸的婚姻就应该结束。”她淡淡地说。
“我尽力,给你幸福的婚姻生活。”胡杨搂着她。
胡杨好像跟村里人都熟了似的,白天根本就不着家,东家下棋,西家吃饭。白露本来是打算多陪陪父母的,谁知道午饭晚饭全都跟着他在别家蹭了。她觉得丢脸极了,她长这么大,都没上村里人家里吃过几次饭。到底谁才是这村的人啊?
期间也去了趟市里,带他见了以前的同事,一起吃顿饭。饭桌上八卦一番,有人说许永祯找了一个小他十岁的小女朋友,对方家里原来普普通通,但是一征地,就暴发了。他们都准备结婚了。
白露哑然:敢情当初许永祯看上她,也是算准了她家里要征地拆迁吗?
临走前一天晚上,大家在饭桌上,默默地,不作声。
最后还是白父先开了口:“等你们下次回来,我们就已经住近新房子了。”
白母一脸泪水。
白露看着也伤情,但她不想掉眼泪。她搂着母亲,安慰她道:“江湾离阳州也不过几百公里,现在交通发达,坐汽车火车都行。”
“以前我没结婚,你们都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现在可算是有人要了,你应该高兴嘛。而且,我们又准备要住新房了,喜上加喜哎。”说完替母亲擦去泪水。
“女大不中留,再留在家里就专门跟我们作对了。由她去吧,我们老俩口省点心,哪天我带你出去旅游去。”白父对着老伴说。
“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对白露的。”说完,给他们敬了一个军礼。
军礼,是最好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