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顾一里一下楼就发现安致远正一脸着急的拉着小九大人在说些什么。走过去一听，才知道原来是那商人的妻子婉如生病了，而且还病得很厉害，但是重病中的婉如坚持不去看大夫。安致远实属无奈，只得找店小二帮忙去药铺抓几副药。
听到婉如病了，顾一里心下一惊，忽然想到前晚那声凌厉凄惨的叫声，再想到那些可怕的血婴，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九大人还是一副悠闲至极的模样，与一脸着急的安致远相比简直就是明显的反差。他接过顾一里手上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烟雾弥漫，看不到小九大人的表情，只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去瞧瞧吧。”
这话一说出口，便惹来了顾一里怀疑的眼神。那商人见小九大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也不曾多心，或许是关心则乱吧，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只管死马当活马医，便是同意了小九大人的建议。
小九大人迈着步子，很悠闲的在前面走着，顾一里低着头跟在后面。到了门口，小九大人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制止了顾一里想随他一起进去的心思。
“进去看看也不行么？真是小气！”顾一里撇了撇嘴。
却看到小九大人唇边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奇是么？好吧，那便进来罢。但是，后果自负。”
说着迈起步子踏进了房间。顾一里来不及细想，也跟着进去，安致远却被阻挡在门外。
一进屋，便闻到了铺天盖地的死尸腐朽味，刺鼻而恶心。顾一里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小九大人却像没事人一样，径直走到了床边。
顾一里定睛一看，只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面目消瘦的女子，两眼双凹，神色苍白，跟昨晚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截然不同。
“才一晚上怎么就成这样了？”顾一里有些心酸。
小九大人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一样，只是双眼定定的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婉如，许久，才开了口，“还是要坚持么？”
听到小九大人的话，床上的婉如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笑了笑，“妾身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哪怕经历血婴反噬之苦？”小九大人挑了挑眉，神色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婉如伸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神色凄然，“能为心爱之人生下孩子，是身为女子最幸福的事。我不会后悔，哪怕付出一切，我也会让这孩子平安出世。”
“你这虚弱的身子怕是支撑不到那个时候。”小九大人平淡地说着，仍是面无表情。
躺在床上的婉如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倒在九尾狐面前，面带哀求，“九爷，现下只有您能救我母子了。”
听到婉如叫九尾狐为九爷，顾一里不由得有些讶异。
小九大人却未做表示，只吩咐顾一里道，“去给我打盆水来。”
顾一里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用处，便被小九大人冰冷的眼神吓得退了出去。打开门便看到站在外面一脸焦急等待着的商人。
“我去打水。”顾一里有点害怕看到安致远期待的眼神，便匆匆解释。
“我也随姑娘一起吧。”安致远紧跟其后。
顾一里明白他的心思，他是真真切切的关心着屋内的婉如，看到自己妻子难受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便是深深切切的悲哀，只想做点什么事让自己安心点。
“公子对婉如姑娘可真好。”
“娶其良妻，自当尽心。”安致远叹了口气，“我与婉如青梅竹马，后来我家发生变故，我迫不得已从江苏老家搬至京都，从那以后便失去了与婉如的联系，前年我回老家探亲，才知道家里发生了水灾，不少人都在那次灾难中丧生，庆幸的是，婉如活了下来。失而复得，我自然是满心欢喜，娶她为妻，然婚后一年，却始终不见有喜，我却是没什么在意的，可家里长辈却对她冷言冷语，我知婉如心里不好受，却也无可奈何。好在一个月前，婉如诊断出怀有身孕，才让她心情好了许多。可如今，怎么就病了呢？”
说到这儿，商安致远的神色有些黯然，顾一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沉默地走着。
端了水进去，便看到婉如躺在床上，小九大人正双手结印，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随后，他双手覆在婉如腹部上空，缓缓升起，顾一里只看到一团轻雾从婉如腹部破空而出，在小九大人的手掌之下隐隐形成个人形，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面如脂，唇如丹，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唯有额头上一道青气萦绕不去。
随着小孩的出现，房间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度。顾一里还来不及惊讶，便看到从床榻上冒出了两三个血婴，正是昨晚那些。他们似乎感应到了婉如腹中胎儿的存在，纷纷伸出手想要抓住半空中的人形婴儿。
小九大人摇了摇头，“才一个月大，就怨气那么深。”说着指尖拂过孩子额头，青气随之敛去，和一般稚子再无不同，然后又缓缓将孩子送回了婉如腹中。
那些血婴似乎极为不满，伸着小手便想袭击小九大人。
“为了腹中鬼婴的生长，你竟不惜杀害了三条生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九大人这话却是对着婉如说的，他两眼一扫，双手一挥，那些血婴就被定住，动弹不得。
“婉如知错了。”
“一句知错有用的话，还要判官干嘛？”小九大人不理会她，只顾走到顾一里面前，将手伸进盆子里，“真是脏死了。”
说着细细的洗起手来。
“九爷，多谢您的大恩大德！”婉如从床上下来，又扶着腰跪倒在小九大人面前。
“那几个孩子也是可怜，你回去后好生安葬了吧。”
“是。”
“其实何必呢，你既以为鬼，就该早日轮回，贪恋人间生活却不是什么好事。”小九大人只管让她跪着，也不拉她起来，自顾自的说着，“与人成亲也就罢了，如今还怀孕。鬼怀子可是件极为辛苦的事情，你为了腹中胎儿不惜以满月小孩之心喂养，却不知这样只会让腹中鬼子怨念加深，无法出世？”
说着又叹了口气，“一半为人，一半为鬼，注定活不过十岁。何苦逆天而行？”
一番话说得婉如神色黯淡，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顾一里却是听得呆了。她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婉如，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挺着肚子一脸和蔼的女人会是个女鬼，还是个如此心肠歹毒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她是伟大的，只是这母爱有些剑走偏锋。
“九爷，能请您保密么？”婉如叹了口气，“我家夫君并不知我早就在那场水灾之中丧生，所以，恳请九爷保密。”
“人鬼殊途，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顾一里忍不住插了句话。
“等到孩子出生，我便会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好自为之。”小九大人说话的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他洗好手，仔细拿毛巾擦了擦，转身踱步而去。
顾一里一见他离开，顿时觉得屋里气温降了几度，阴森森的，便也赶紧跟着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