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四点钟左右,窗外远处就零落的响起了鞭炮声。那些守夜过年的人开始行动拜年了。不到六点,林睿也爬了起来,跑到楼下放了一挂鞭炮,然后与接他的果果回老家拜年去了。建志前天感冒了,因此,他与小娟今天不打算回老家了。两人就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时九点多了。
两口人吃早饭时,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建志心想;准是老爷子催促两人回家过年的。他拿起一看,真是爸爸林世奋打来的。
“嗯,爸爸吗?”建志问道。
“是我。你的感冒好点了吗?今天能回来吗?”老爷子在电话里先急急地问了几句。建志还没回答,他又不高兴的问:“你大嫂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怎没人接那?”
“奥,她跟我打电话了?我刚起,感冒好点了,等会我看看天气怎样,如好的话我就回去。”建志回道。
“一会果果回家接她媳妇与孩子,你大嫂让他去接你俩口子。她说过年了,一家人应该在一起聚聚。你若没好利索就别来了,让果果把小娟捎回来吧,你自己在家行吗?”
“奥,你别管了,一会说。”建志把手机挂了,随手将手机放在了餐桌上,问小娟,“你愿回去吗?”
“不愿回去,不想看你二哥那脸色,也不愿听他们说咱怎样不会过,就好像他们多会过日子一样。”小娟冲建志嘟囔着。
“你不愿回去就算了。我等中午,在家吃饱中午饭后,自己回去一趟。”建志一边吃饭,一边对老婆说,“咱在建行的那张信用卡,12号就到还款日了。今天8号了,我去老家邻村,让那买饲料的帮我把农业银行的那两张信用卡内的钱一次性刷出来,好还上建行的那五千元。剩余的,还信用社的贷款,一个月省不少利息那。下午完事后,我回家站站,怎么说也过年了,顺路把你儿子捎回来。回来时让他跑着,我在后面跟着,到家后不用去人工湖跑步了。”
“你自己骑车回去我不放心,还是我陪你回去吧。”小娟喝了一口粥后回答建志说,“你侄子如果来接咱的话,把我给儿子刚买的那把香蕉给他儿子拿上吧,空着手,与他媳妇、儿子坐一车,多不好意思。”这时,手机又响了,建志拿起一看,是侄子果果打过来的。
“伯伯,你回去吗?”那边传来果果犹犹豫豫询问声。建志听出了侄子不情愿过来接自己的意味,内心不痛快,可嘴上却平静地说:“你回来接你媳妇和儿子吗?几点走?”
“啊,是呀,一会就走。”果果回道。
“那你头里走吧。今天天好,我要回去的话,我骑电瓶车驮你婶子回家就行了。”建志说道。
“奥,行吧。”果果斯斯溜溜的回答后,挂了。旁边听着的小娟不高兴了,“你这侄子真够呛,又不是专程让你来接,只不过是顺路捎带而已,怎还这样那?大嫂又令不动自己的儿子,还爱指手画脚的指使她儿子,穷显摆,真是的。”
“我这侄子不随家门。”建志感慨地说,“这小子,不爱说,心里走事。他势利,又找了一家更势利的丈人。两口子成天住丈人家,耳濡目染的,能好得了吗。”
“你不提他来他丈人家,我还不生气那。”小娟气愤地说,“你说,年前你住了一星期的院。大哥大嫂就在你侄子家为他看孩子,大哥大嫂看了你好几趟。可这小两口,连边都没凑。他丈人与咱一个小区,早晚的你也应该来站站,你亲伯伯那!”
“哈哈,穷了不是人。”建志自嘲的笑道,“我想开了,不管他怎样,只看大哥大嫂对咱好就行了。大哥大嫂又给卖鸡蛋,又跟送面的,不能不给大嫂面子,总得回去一趟。”
“那我还是跟你回去吧。你自己现在自己出门,我真不放心你。”小娟心疼的说。
“有啥不放心的。”建志不以为意地说,“你老公还没废到那个程度。既然你陪我回去,咱就上午回去吧,到家去吃个团圆饭。过年了嘛。”
快十一点时,建志骑着电动车驮上小娟回老家。街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车。无论贵贱都是轿车,面包车也很少见了。建志在缓慢的车流中随意穿梭,心想;让你们臭摆,街里这么拥挤,老老实实骑个车子多好,非要开个车出来嘚瑟!老子就在你们面前晃,气死你们。“你小心点。”小娟在后面连声的惊呼,“让你驮着吓死了!”
出了城,路上变得空旷了,只有零落的一些轿车从建志的身旁掠过。看着荒凉的田野,建志心情好了很多,对身后的小娟说;“下一辈子可不要嫁我了,找个有能耐的,身体好的,让他也买辆车,来回拉着你出门,别再跟我受穷了,哈哈。”
“都是你那臭表哥骗了俺!俊丑无所谓,穷富也不怕,只要身体好,没病就行。那像这样,你一出门,俺就提心吊胆的,放心不下。不是都说,这辈子穷,下一辈子就能变富吗?也许咱下辈子会很富很富的。”小娟说着从身后抱住了建志。“你还没跟够我啊!”建志笑着,大声的问妻子。“你欠我的太多了,怎么你也得还我吧。”小娟将头贴在建志的后背上,搂的他更紧了,怜惜的说:“你这衣服,一年了没换过了,真该给你置件新衣服了。”建志畅快的笑着说:”有你和儿子,我就知足了。其他的对我都无所谓,哈哈....。”
到家时,老爷子的院门大敞着。果果的轿车迎门停着。建义的电动轿车,则停在院中电机旁的枣树下面充电。建志也将电动车靠枣树停下,喊父亲拿出他的充电器准备充电。这时林睿嗑着瓜子走了出来,走到建志身边小声说:
“刚才他们正在说我妈,说那次吵嘴我妈不对,她应该跟我姑道歉。我听了没吱声,自己就出去玩了,不愿听他们评论你和我妈。”建志瞟了一眼走向屋门口的妻子,看她并没在意爷俩,这才小声对儿子说:“别让你妈听到,要不她又不高兴了。”
老爷子拿着充电器出来了,建志不再说话。小娟进门,就与迎出来的老太太进里屋说话去了。老爷子把充电器递给建志后也回屋了。建志充上电,没有急于进屋,则是领着儿子到后院去看自己亲手养大的大黑狗。大黑狗直直的站着,歪着头,摇着尾巴,满眼喜悦的盯着建志。建志一到它的跟前,它高高跃起,把拴它的铁链挣得紧紧地,口中轻微‘哼哼’着。建志伸手拍了拍它的头,没再敢很靠近,生怕它弄脏自己的衣服。经建志一摸,大黑狗更兴奋了。它前爪一着地,身子打了一个旋转,又‘嗖’的立了起来,并大声地发出‘哼哼’声。
“爸爸,它见你这么亲啊!”林睿羡慕地说。
“当然了,我从它小就喂它,能不亲吗!”建志沉吟了下,又跟儿子说:“早猜到你爷爷奶奶会这样评论你妈的。你做的很对,大人的事,你不用搀和,高兴了就听两句,不高兴自己就出去玩,又不是小孩子了,又不要人带。”
“嗯。爸爸,我想在这住下,等明天回家可以吗?”林睿问。
“你愿意就住下,但要多喝水,不要总去找那些在外面念技校,或打工的孩子。他们与你的思想不同了,聊不到一块的,烦了,自己去拍拍球。”建志答应道。
建志边说,边将从自己家带来的一大捧饺子,給大黑狗扔上。“爸,你怎还从家拿饺子啊!我爷爷这有。”林睿对建志说。“你爷爷与你奶奶才舍不得喂它那。过年了,顶多给它一两个应应景罢了。”建志撇着嘴跟儿子说。建志看着大黑狗在狼吞虎咽地吃自己扔在地下饺子,这才与儿子进了屋。
屋里乱哄哄的。老爷子与老大建仁趴在炕上逗果果的儿子。老二林义与他女儿婷婷,还有果果两口人,都在屋里。大家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嘴都没闲着,喝着水,吃着瓜子。刚进屋的小娟则与大嫂还有老太太,去东边屋里弄菜去了。建志对果果夫妻很反感,没有正眼看他两口子,走到桌边坐下,主动给建义的女儿婷婷打招呼:
“小侄女,什么时候回来的?考研考得怎样?有希望吗”
“年前二十三回来的,考研的成绩下来要到三月份了。谁知道会怎样?”婷婷笑着对建志说。
建义见建志来了,便提议打几把扑克。建志脱掉外衣,陪几个人玩了没几把,老太太就过来让摆上大桌子,要吃饭了。建志在别人收拾屋子的空,躲到西里间屋,拿出从家带来的短效胰岛素,利索的再肚皮上扎了一针。一想,自己正在感冒,过年吃的油腻的东西又多,就比平时多打了四个单位的胰岛素。回到中间的屋子时,大餐桌上已摆满了菜。鸡鸭鱼肉,各色青菜,应有尽有。大家都依次坐下,刚想动筷子,建义站了起来,说:
“过年了,留个纪念,我用手机为全家拍个照。”
边说,边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走到了屋门口。他鼓弄了一会也没能拍下照片。“果果,你看咋弄啊?”便请教侄子果果说,”我这手机才买了不久,弄不熟。来,你给大家拍吧!”“这也不会弄啊!”果果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懒洋洋的准备去接建义的手机。这时,林睿已将小娟的手机放在了屋角的电视厨上,打开了摄像头开始录像。婷婷看到果果对自己爸爸得请教,心不在焉的样子,生气了,对建义吼道:
“不会弄,你就别弄了,丢不丢人!”
老爷子林奋世看孙女吃哒自己的儿子,不愿意了,说落孙女道:“你怎么这么说你爸爸!该拍个照,留个纪念,那天爷爷不在了,想爷爷了,一看,多好。”
“不是不拍,他不会弄,还爱在别人面前显摆。”婷婷红着脸对爷爷讲,“上次在外面也这样,非要拍什么照,可拍时又不会弄了。那么多人都看着他,别提多尴尬了。幸好我在,帮他拍完的。在这里有会拍的不干,就他穷腚。何况,睿睿在这面录着那。”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你爸爸。”
老爷子不高兴了。
果果的媳妇听出了婷婷的意思,沉着脸盯着果果命令道:
“你能不能快点!你看你那肉球样!”
果果顿时麻利了许多,接过建义的手机,站在了屋门口,指挥大家摆个造型,要为大家拍照。
“你爷爷是主角,咱家的老财神,为他多拍些。”
建义在旁边指挥着。
“对,果果,盼你爷爷我再活十几年,等你儿子结婚时,我给我重孙子添些钱,哈哈.....。”
林奋世高兴了,大脑一热,又随口开始许诺。
“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能壮壮实实的,到时能参加你重孙子的婚礼就行了。”
果果斯斯溜溜的对林奋世说。
“你那还远那。”老爷子高兴了,情不自禁的随口扔道,“现在我要帮你小伯伯,供你弟弟,我的小孙子上学那。我要做他的后盾。他还指着我那。”
建志不乐听,脸上有些不自然。他心想,老爷子也太口无遮拦了,守着孙子媳妇,怎能说这?只顾自己摆功,却全不顾忌自己儿子的面子。建志便插话调侃道:
“你们快拍吧,弄得我举着筷子半天了,也不好意思吃,光在这摆造型了。”
大家都乐了,气氛欢快起来。
建志感冒了,嘴里发干,没胃口。他就着青菜吃了一个馒头,就不愿吃了。自己出来,撒开大黑狗,到庄外溜了一圈。回来时,大哥林仁抱着自己的孙子出去玩了。小娟与大嫂在东屋收拾碗筷。二哥林义与女儿婷婷同果果两口子,在屋当中放了一张小圆桌,打上了麻将。儿子林睿则躺在炕上睡着了。老爷子林奋世正与老太太坐在靠北墙的八仙桌两侧,谈论刚才发生的一件事。
刚才,老太太出大门去倒垃圾,恰巧前院的张红兰也站在大门口,正向林奋世的院内瞅。她比老太太小不几岁,可辈分很低。她见老太太出来,就上前搭讪问:“你家几辆车啊?老三建志怎么来的?他买车了吗?”......。老太太回屋后,告诉了林奋世。林奋世听后,咬着牙,恨恨的说:
“这个娘们才不会过日子那!夏天再忙,也要按时睡午觉,起后先得喝壶茶。花的没钱了,就给儿子要,儿子不给,在大街上就伸手从儿子兜里掏,没人瞧得起。”
建志在老爷子旁边坐下,笑着听老爷子发感慨。
“她大儿子,年前又买了一辆轿车。你进了她大儿的院子,你看吧,大联合,小联合,挠地的大六零拖拉机,拉砖的小拖拉机,电动车,不带棚子电动三轮车,带棚子的电动三轮车,堆的院子满满的。她自己都说她大儿,攒了一堆废铁。”
“你不知道,今早我去拜年,她两个孙女,一个人玩一台电脑。小的在桌前玩,与我同级的大的,抱一手提电脑在另一边玩。”睡醒的林睿插话说。
“呵呵,混得不错嘛。”建志说。
“啥不错呀。”老太太接口道,“她大儿子光从他邻居那就借了十万元,那可都是高利息。咱村的人都说他是个大晕子。你说说,就拉扯两个女孩,还这么胡铺。人家有人是为了儿子摆谱,好说个媳妇,你说他这为了啥?”
“俺欠别人一分钱,到时归不上,就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你说这种人怎么混来。”林奋世感叹道。
“这个世界就这么奇妙,要不怎么说花花世界那。”建志说。
打麻将的建义也插话说:“街上许多穿的人五人六的,开着轿车,其实都是一些穷光蛋,不值欠银行多少钱哪。”
“他们借着花吗?这还叫过日子吗?”林奋世惊奇地问。
......
建志走到屋外,给邻村买饲料的张建打了个电话,问他有空吗。张建让他去自己临街的门面找他,他在那等建志,帮他刷卡。建志回到屋,催促小娟穿上衣服回家。当建志推电动车时,感觉有点心慌,有低血糖的征兆。他问送自己出门的母亲:“妈,你家有糖吗?”“有”,老太太回屋拿出一红色的小纱布袋,里边盛着十几块糖,把它递给了迎过来的小娟。
“怎走这么早呀?”刚出大门,大嫂急急火火的跟了出来。“就着暖和,早走会,一会就冷了。”小娟解释道。两口人上了车,转上大道,冲站在门口的老两口与大嫂挥了挥手,向北方骑去。
骑到村北一里多路,建志一调头向西面的邻村骑去。他让小娟连续扒了几块糖放入自己的嘴里。“你又低血糖了吗?我来驮你吧。”小娟在后面连问了几句。“没事”建志感觉还好。顺着小油漆路往前骑,骑到头,上了大公路,再向北一调头,就要到张建的门面前了。刚上大公路,小娟感觉建志有些不正常,电动车好似不听使唤,总跑偏。“建志。你不得劲吗?”小娟在后面喊道,“你停下让我驮你!怎老上路边的土里骑那”建志努力把车把向路中打,可前车轱辘上去,又跑了下来。他也听到了妻子的喊声,可就是停不下来了。他嘴里还兀自嘟囔着:“不用,我能行。”建志晃晃悠悠的一边骑,一边看路边的门面。他觉得眼前都是一样的屋子,已分辨不出那间是张建开的门面了。“过了,你骑过了。”小娟从车上跳了下来,在后面大声的喊建志。她看着在路上来回晃悠着,慢慢往前骑的丈夫,几次与呼啸着的汽车擦肩而过。小娟的心快要窒息了,懊悔的要死,自己为何要跳下来。心想:这么些车,万一....。她不敢往下想了。建志隐约感觉小娟下了车,便停了下来,又晃晃悠悠的骑回到小娟身旁、他不在硬撑,把电动车让给了小娟,由她骑着,自己瘫软的坐在了后座上。
小娟将建志带到了卖饲料的门前。这时张建已在门口等着建志了。“哥,咋不认门了?我喊着你,你就骑过去了。”张建笑着跟建志说。“他有点不舒服。”小娟遮掩道。建志两腿轻飘飘的进了屋,坐在桌旁的一个方登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下意识里感觉小娟又给了他几块糖,自己急急地嚼碎了吃了。过了不久,建志的意识有些恢复了,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话,
“嫂子,我哥这是血糖高吗?是不是用一种药用多了?我爸爸的血糖也高。”
“他这是低血糖,吃几块糖就好了。”
“你驮他行吗?不行我开车送他一下吧。”
“不用,我侄子也有车,在老家哪,不行的话,我叫他就行了。”
“欠你的那三千块钱料钱,过一段时间还你。”
“没事,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
建志摆弄着手机,想看一下转账信息,可看着机屏,大脑还是不听使唤,只感觉眼前花花绿绿的,不走心。他嘴里应承着张建:“兄弟,天暖和了,我也许还要养猪,到时咱兄弟俩再共事。”
“行啊,哥哥。你这两张卡内的钱我已全部刷出来了,但到账要到明天下午了。你若急用,晚上我从我自己的卡上把钱给你打过去,我卡上还有些钱,够你这些。”张建对建志讲。
建志已基本恢复了常态,想想说:
“不急,12号之前你给我打过去就行。好了,兄弟,我与你嫂子该走了。”
上了路,建志老老实实得让小娟驮着,把头贴在老婆的后背上,双手紧紧的搂着小娟的腰,感觉踏实多了。
到家后,建志斜躺在沙发上。小娟拿了一床被给他盖上。建志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突然,小娟的说话声惊醒了他。
“奥,别管了,我一会去接他。”
小娟回头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建志说:
“你儿子自己走回来了,这不你爸打电话问那,让咱去接一下儿子。”
“刚才你大嫂问我,是不是睿睿不高兴啊?怎么一个人走着回家了。”电话里又传出林奋世的声音,“我告诉她,没有啊。你二哥,还想开车去送他那。你儿子不让。果果也问我,睿睿不是说好坐他车回去吗,怎么自己走回去了?弄得一家人不着实,这小子!”
“没事。”小娟回答老爷子,“你孙子早就想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从老家跑回来了。你别管了,我这就去接他。”
“奥,这小子,你接到他给我打个电话,别让我挂着他。行了,我挂了。”林奋世挂了手机。小娟一边穿衣服,一边冲建志嘟囔:“省的不随你,在哪也待不住,说走就走,转性子。”刚要出门,建志的手机响了,是林睿打来的:
“爸爸,你们不要来接我啊。我看看我自己能跑回家吗?我坚持不住了,再给你打电话,你再来接我。”说完,挂了。
“我去迎他吧,三十多里路,跑到家几点了?”小娟用商量的口气问建志。
“不用,快成大小伙子了,叫他锻炼锻炼。”建志强硬的回绝了小娟。
“你真舍得!也不心疼。”小娟不情愿的脱下了外衣,打开电视,然后坐到沙发上。她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手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屏幕,等着儿子。
林睿如出笼的小鸟一般,走在细长的乡间柏油路上。初一的下午,太阳光暖暖的照耀着大地。轻微的北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满提神的。空旷的田野,斑驳的麦田,湛蓝的天空,偶尔远处传来几声鞭炮声,划过空寂的天空。这一切,让睿睿感到那么的清新,惬意。
这次回老家过年,本想快意的玩上一把,可却特扫兴。回家拜年时,碰上了初中时的同学齐斌。齐斌现在在德州念技校。这小子打扮得流里流气。他上身穿一件花哨的短小羽绒服,下身穿一条紧紧绷在身上的牛子裤,看样子穿的很少。虽然今年春节气温相对往年偏高,可早上仍在零下几度。齐斌脸冻得铁青,双手揣在兜里,弓着腰,夹在拜年的人群里。这样,他还忘不了将留的大分头不时向上甩一下,嘴里斯哈着,看一眼周围有没有人注意他,纯粹一副痞子形象。他瞅到了林睿,老远就跑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麻利的抽出两根,自己叼嘴里一根,将另一根递到林睿面前,骂道:
“娘的,谁说暖和了,还害的我就穿了一条秋裤出来拜年,冻死了。来吸一根,暖和暖和。”
“我不会。”
林睿在这么些人的注视下,被他这么已让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齐斌却大大咧咧的说;
“怎弄得,两年不见了,还没学会,像个小屁孩。一会有空吗?我领你去打麻将,昨天,我输了一百多,今天我的捞回来。”
“不去,完事我去打会球。”
“玩那东西干啥,怪脏的。”
........
“斌斌,走了。”齐斌的爸爸喊他走哪。
“林睿,想玩去找我呀。”边说,边深深吸了一口烟,将剩余的半截烟随手很酷的弹进路边的排水沟里,然后紧跑几步,去撵他爸爸那帮拜年的了。
太阳在东方升起一人多高时,林睿同院中的一帮人拜年来到最后一家。这一家的女孩与林睿是高一的同班同学。林睿心想,放假好些天了,不知盈盈在家忙什么那?还没进门,就感觉特亲切。进了大门,盈盈的父亲直接把大家让进了屋里,阻止了大家下跪,给大家让烟,倒茶,寒暄着。林睿看见盈盈在屋角坐一椅子上,抱着一手机专注地玩着。她对闹哄哄的拜年者,竟置若罔闻。到林睿一群人离开时,她也没抬一下头。出了门的林睿感到一种失落感。
转回爷爷林奋世家,林奋世老两口正与一个来拜年的人交谈。这个人五六十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见到进屋的林睿,笑眯眯得问林奋世:
“这是三爷的儿子吧,这么大了。”
林奋世跟林睿介绍那个人:
“睿睿,这是咱院中最小辈分的人了。别看他今年快六十了,他还的叫你一声小叔那。”
林睿腼腆的冲那人点了点头。
“小叔年下考得怎样啊?”黑大个子笑着问。
“一般化。”
林睿细声的回答。
“可以,全年级三千多人,考了一千多名。”
林奋世在一旁满意的插话道。
“读书能跟上班就挺不错,只要不惹事就是好孩子了。”黑大个子说,“你像我邻居家的小超。”
“对了。听说在学校搞媳妇吗?后来怎样了?”林奋世问。
“才念初二,不好好学习,领了三四个小丫头跑到德州开房住了一宿。最后是老师到德州将人认领回来的,年前被开家来了。十几岁的孩子会干啥,成天在家瞎转。现在急得他爸妈哪有心思过年呀,听说托人找关系想法让她儿子回去读完初中。”黑大个对林奋世说。
“那小子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更厉害呀,有能耐找媳妇。”
林奋世笑着说。
“现在的孩子真了不得,没有不敢做的事。”
“可不嘛。”
......
林睿听了一会,感觉挺可笑的。一会听他们又谈论别的事了,就拿了球,到街上的篮球场去打会球。早上搭帮结伙,三五成群拜年的人像鬼魅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每个胡同口燃尽的一堆灰烬,黑黑乎乎的显眼的摆在路中间。那是昨晚村里人着庭,燃烧玉米秸秆留下的。球场上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抱着两个球在嬉闹。旁边有两三个老头,揣着手站着,看孩子们嬉戏。林睿夹杂在几个孩子中扔了一会球,看没人来打,便抱着球回家了。
整整一天,林睿都感觉自己很另类,特无聊。开始本打算在在爷爷家再住一宿的,可爸妈走后,心里空落落的,决定自己走着回家,一消心中的郁闷。
林睿连走带跑的已走了一半的路程。他感到累了,可瞅瞅前方细长的小柏油路,静静地躺着,延伸到很远很远,仿佛没有尽头。他有点气馁了,刚才愉悦的心情变得沮丧起来。心想,给爸妈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把我接回去得了。刚要掏手机,一辆电动三轮车从他身边驶过。车后兜里,坐着几个十六七的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可当她们看到独自慢跑的林睿时,突然静了下来,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个穿着洋气,充满阳光的大男孩。继而小声的议论着:
“他哪的呀?”
“大年初一还跑步呀?”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也不怕,也不烦。要我我可不敢,即使是大白天。”
“他跑多远了?你看他都出汗了。”
.......
电动车远去了,已看不到几个少女好奇·羡慕的眼神,只能听到飘下的几声清脆的笑声。林睿兴奋起来,好似打了一支兴奋剂,心想:睿哥很厉害的,睿哥是男子汉了,睿哥一定能跑到家。他打消了给爸爸妈打电话的念头,鼓起劲,向远方的电动三轮车追去。
林睿到家时,天已擦黑了。刚到楼下,便看到焦急的小娟正在窗前向下张望。看到敞着怀,满脸通红的儿子回来了,急忙去为儿子开门,既心疼又气恼的说:
“爷俩都有病!,你说你大年初一的,自己在路上跑啥?你爸也神经,说啥也不让我去接你,说让你锻炼锻炼。累不累?渴不渴?妈给你晾上水了。”继而又赞叹道,“我儿子真厉害,真成大小伙子了。”
林睿一边换鞋,一边照着门厅的镜子,自豪的说:
“睿哥很牛逼的!”
建志没吱声,只用欣慰的眼光看着儿子,心中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