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白冥莽向羌独苑走去,准备开始一天的练习。路过栀夫人的庭院时,他在开满栀子花的的围栏外站了一会儿。清晨初次绽放的栀子花娇艳欲滴,花瓣上沾着点点露水,散发出扑鼻的气息。栀子花围住的那间小屋灯火彻夜未熄,栀夫人沉沉地睡着,床边坐着那个男人——白冥莽的父亲,白冥容,他守了她一夜。
白冥莽独自站了一会儿,直到有一个上凌宗的弟子经过他身旁,他才和他一起去羌独苑。
走到羌独苑围墙外时,便听见里面传来喧闹声和打斗声。白冥莽皱了皱眉,这些人真是一大早就不安宁。
走进羌独苑,外围一大群人遮住了比武场里面的情况。这些围观的人中,不但有上凌宗的人,还有一些白冥莽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们都在大声叫好,看样子比武场中正在进行什么打斗。
白冥莽一眼瞥见了人群外的风主、七哥和姬元古,他们朝他挥手,示意他过去。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白冥莽毫不含糊,直切正题。
风主悠闲地靠在一把椅子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那些是来参加会盟的门派。”
“宗主照看栀夫人,便令风主协助少主招待客人。”姬元古说,“睚泰教是最早来的,风主带他们转了转。睚泰教的教主对弟子们的比试有兴趣,就留下来看。”
白冥莽看向比武场,那些陌生的、身材魁梧得如一座小山的人,想必就是睚泰教的弟子。
“正在比武的是上凌宗弟子杨语和一个睚泰教的弟子。”七哥说。
“女的?”白冥莽一愣。上凌宗居然派一个女的去和这些以身体力量为主的睚泰教弟子打?
风主“啪”地一声收扇,蹦起来说:“你、你居然敢问这种问题!杨语可是这一批弟子中最漂亮的小师妹!你不认识谁都行,怎能不认识她?”
白冥莽耸肩,满脸“关我破事”。
“应该是见过吧,不过没印象了。”
“你……你……”风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似乎想拿扇子敲一敲白冥莽那颗榆木脑袋。
白冥莽不再理会他,向着比武场中走去。
“活该你至今都还没娶娘子!”纪锦风咬牙切齿道,“一点也不解风情的榆木脑子!”
……他不就是不记得一个漂亮的小师妹么?怎么就扯到不解风情上面去了?不过既然被嘲笑了,白冥莽也不想吞了这个亏,于是转头龇着牙说:“你解风情?你解风情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没有成家?你都是个老男人了,我还年轻着呢,好意思说我。”
风主果然被气得够呛,翻着白眼拉着一旁七哥的袖子,哭诉道:“这臭小子……我都是为他好,他居然反过来嘲笑我了……”
白冥莽理也不理,径直走进比武场内。
围观的上凌宗弟子见白冥莽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来,那些睚泰教的人见状感到奇怪,但看见白冥莽的衣服不同于其他上凌宗的弟子,便猜测到了几分,也纷纷让开。
白冥莽从他们身旁走过,听见有人小声议论着“少宗主”。
比武场中,一个身着蓝色束腰裙的少女和一个身材魁梧、结实的男人在打斗。少女手持一柄短剑,脚尖轻点在地,很快向赤手空拳的男人刺去,衣角翻动,动作优雅悦目,如同一只轻盈翩飞的蓝色蝴蝶。
周围一众人喝起了好。
白冥莽很无奈地笑了一声。在别人看来,这场打斗赏心悦目,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闲得发慌的男人逗逗小姑娘玩。杨语向那个男人刺出的每一剑,都尽数被他徒手接住。
睚泰教这个教门,一向不主张使用兵器,来做到实力提升,他们只注重肉体强化。一个资深的睚泰教弟子,他的肉体可以如钢铁般坚硬,劣质的刀剑砍上去,只会被生生折断。杨语这种才习武几年的小姑娘,怎么比得上一个修习不浅的睚泰教弟子?况且杨语平时为了好看,剑式花哨却不实用,处处是纰漏。
“合迎步,退两步后跳左旋,方能避敌正击。”白冥莽按着额头很无奈,他快看不下去了。同样是学的招式,杨语用出来的越看越不舒服。
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又回到风主和七哥那边。
“那是那女的自找的。”七哥在一旁说,“不过起了几句争执,闹了还不够,还偏要打。打就打嘛,还要找男人替她打。不过——”
“被我制止了。”风主的扇子在白冥莽脸旁扇了扇。很凉快。
“几句话就受不了了,于是自己上了。”七哥说。
这时比武场中传来少女的惊叫声和众人的呼声。白冥莽抬头一望,那个睚泰教的弟子大概是玩得不耐烦了,伸手扯过杨语的短剑,扭过她的手腕,将剑尖刺向她自己的脸。
“住手!”人群中暴喝出一个低沉粗犷的男人声音。
那个弟子像是没听见一般,手中使力,短剑更是加快靠近杨语。她挣扎不开,吓得叫起来。
白冥莽用脚尖挑起长枪,掷了出去,杨语手中的短剑在“叮”的一声脆响中中断开。枪尖擦过了睚泰教弟子的鼻梁,划出一条很细的血痕。
那个弟子抬头,眼神阴鸷,拳头暗暗攥紧。
白冥莽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挑。他倒想看看,这个睚泰教的弟子,实力如何。
“冠历!退下!”人群中又响起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白冥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人。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威严肃穆的男人,又见他衣饰不同于一般一般睚泰教弟子,想必是睚泰教的教主。
那个男人也在看白冥莽,似乎很感兴趣。
“喝——”
就在白冥莽回头时,那名叫冠历的弟子低吼一声,挥拳向白冥莽打去。
白冥莽面不改色,从容淡定地侧身一闪,用双手接住冠历如磐石般坚硬的拳头。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白冥莽的双脚微微陷进大地中。围观的人群中发出惊讶的赞声,没想到少主竟还有这般神力,居然接住了冠历的拳头。
冠历胀红了双眼,似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作为睚泰教的弟子,居然让白冥莽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接下他的一拳,这在他看来是侮辱。
白冥莽的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双手被冠历的一拳震得发麻。他暗自咬牙,不愧是睚泰教的人,肉体果然充满爆发力,他拥有这般不薄的内力,也不容小觑。
冠历突然暴喝一声,另一只空着的拳头向白冥莽砸来。白冥莽一惊,脑中快速考虑着自己是应该躲开还是硬接下这一拳。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很细微的刺空声,白冥莽下意识偏了一下头。冠历惨叫一声,白冥莽感觉到双手所承受的力道在一瞬间消失了。
白冥莽抬头,看见冠历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右手,盯着他的身后,眼露怨恨。
他的身后,姬元古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手中银针,冷冷地笑:“蓄意加害少宗主,本来你这只手应该废掉。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给你个教训,三天之内你这只手不会有知觉。”
白冥莽回头,冲她龇牙,走到比武场外。姬元古和七哥一样,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狠断,这一点白冥莽很清楚。姬元古尚且只是以药伤人,而七哥是真正的杀人见血,毫不留情。
先前那个多次呵责冠历的男人,睚泰教的教主,自人群中走出,对冠历命令道:“下去,不得抱怨,这是你自作自受。回去在受罚。”
男人走到白冥莽面前,低头拱手行了一礼。白冥莽打量着这个比他高了许多的男人,也回了一礼。
“在下冠秦,是睚泰教的教主。”名叫冠秦的男人对白冥莽道,“刚才弟子冠历冒犯少宗主,还望恕罪。”
“无事。不过刚才一比试,贵教弟子果然身手不凡。”白冥莽说。
“少宗主言重了。”冠秦客气一笑,“上凌宗才是人才辈出,就连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身手。”他说着,眼睛看向姬元古。
姬元古避开他的审视的眼光,躲到七哥身后。
冠秦的视线跟着移到七哥身上,这才注意到七哥,白冥莽看见他似乎愣了一下,眼中有些疑惑。七哥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冠秦在打量他。
白冥莽轻咳一声,说:“冠教主,不如您先随我前去议会殿。”
他及时岔开了话题,使冠秦收回了目光。白冥莽不得不这样做,七哥是江湖人,虽然在上凌宗留了那么久,很久没有过问江湖,但他担心有七哥的仇家认出七哥来。
“七哥很早就进了江湖,那时他还十岁不到。”
这是以前和姬元古聊天时,她告诉白冥莽的。
“这世间最险恶的地方,不过是江湖和皇宫。”姬元古这样说。
白冥莽很疑惑,人人尽说皇宫好,他也一直觉得在皇宫生活着应该是很好很幸福的。
“你不懂啦。江湖杀人是在人眼底下,而皇宫,是吃人吐不出骨头的。”
她说这话时,白冥莽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落寞和悲伤。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姬元古随即语气一转,不再谈论那个话题:“你别觉得七哥只是长得像个女孩,其实他扮成女孩也很漂亮的啊。以前有一次我们两个几天没有饭吃,他就穿着姑娘的衣服去给别人跳舞。你不知道,那些眼冒绿光的客人们大把大把的钱扔给我们,千金只为换美人一笑。不过可惜了,这个美人脸发黑,笑也不笑啊哈哈……”
然后……没有然后了,这个美人脸发黑,笑也不笑,把姬元古提回去抄医书了。白冥莽笑得肚子痛。
估计是七哥听墙角听得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终于奋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