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着这两天看到关于皇宫地图的记忆,芒种很快就找到了史官大人专属的宫殿,外面居然没有一个守候的人,看起来不需要别人帮他通报。芒种自己走进去,在门上敲了敲:“史官大人在吗?我是那天的侍卫,想来借几本书看,可以吗?”
史官大人的声音遥遥传来:“你自己进来吧。”
芒种走进去,绕过几个精致的书架,在几排书架的夹缝中看到了史官大人。
“我这里的书你可以自己拿来看,有些书你不能看。”史官大人伏在案桌上抄写着什么,似乎无暇顾及他人,头也不抬对芒种说。
“什么不能看呢?”芒种仰头看着一屋子高大的书架。史官大人专门拥有一个小宫殿,这宫殿放的全是书架,书架上有各种各样、历朝历代的史书,材质不但有纸张,还有竹、木、金属、石头,甚至还有用玉石打磨的,以及一些芒种从未见过的透明材质。
芒种感叹着史官大人的收藏,让他有些眼花缭乱。
史官大人轻轻咳嗽一声,说:“……比如说野史。我从来不拿给别人看,就当我无聊时写的记事。”
芒种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绕着几个书架走了一圈,忽然在最顶端发现了一部白玉石书,上面烫着几个金色的大字。
“《上凌皇冥仪史》?”芒种念出这几个字。
史官大人走了过来,把一卷竹简塞进书架,抬头看了看,说:“你说那个呀……你有听说过上凌皇冥仪吗?”
“没有,”芒种摇头,“和上凌宗有关系吗?名字这么像……”
“说起来还是算有关系。”史官大人说,“上凌皇冥仪,上一代王朝缭曲王朝,开朝皇帝白英帝时期,最有名的诡辩家。相传这位诡辩家周游列国,游说于诸侯国,为白英帝统一王朝立下功劳。”
“那与上凌宗有什么关系呢?”芒种没有听到重点。
“野史有言说,上凌皇冥仪,是一位女子。”史官大人呵呵一笑,道。
“女子?”芒种诧异。
“这其中关乎一段风月。上凌皇冥仪,这个名字是白英帝所赐。相传她是白英帝最爱的人,但她爱的是一位称号为‘冥’的神。在上凌皇冥仪逝世后,白英帝与这位神共同建立了一个江湖宗门,便以‘上凌’为名。”
芒种十分惊讶,他身为上凌宗的人,居然连上凌宗的这些起源都不知道。
“白英帝成为了上凌宗第一任宗主,连他的子孙都不知道他会是江湖宗门的宗主。后来白英帝决定,上凌宗宗主之位,可以以姓氏相传,也就是说,任何异姓人接手宗主之位,都必须改姓白冥。白英帝与那位神为上凌宗留下了三件东西。”
难怪他在宗祠里没有见到过第一任宗主的灵位,原来是因为第一任宗主就是缭曲王朝的开朝皇帝!芒种十分震惊于自己听到的。
“白冥一氏的来历,白就是白英帝,冥就是这位神。世人只知上凌宗与鬼神有联系,却不知它的始祖是一位开朝皇帝。因为这些,都是被秘密记载的。”史官大人笑了笑,推开窗户透气,“他们为上凌宗留下的三件东西,白英帝令人用灵矿潦金打造的令牌,他们一起总结的内力心法‘风天极刃’,以及那位神身留宗祠,守护上凌宗。”
“其实那位神并不是真的称号‘冥’的神,他只是那位神的座骑,一只名为‘风’的白色棘羽鸟。这三件东西,成为了上凌宗后来的至高机密。”
芒种愣了一下,脸色倏地变了,声音抑制不住颤抖起来:“……既然是上凌宗的机密,那你为什么知道?!”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上凌宗绝对的机密,就算它被毁了也不曾流传出去,怎么会被一个史官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史官大人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并不答话。
脑中依稀闪过一些记忆的片段,像是有什么要跳出来,但芒种却抓不住它们。他的眼神骤然雪亮如刀锋,直逼史官大人:“我是不是见过你……”
话音未落,芒种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咚”地一声昏倒在放满书的桌上,砚台被打翻,墨水流了一地。
他脖子上一块玉佩滑落出来,碧绿色的幽光中夹杂着一丝红色。
史官大人诡异地笑笑:“你怎么会见过我呢……”
次日,芒种精神不太好。他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告诉他许多有关上凌宗的事,包括上凌宗的三大机密。醒来后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人告诉他的内容,却记不起那个人是谁,头也痛得厉害。
在和云鸢打架时,他想着昨晚做的梦,有些心不在焉。
芒种和云鸢一般选择在拓竑殿,沈辞临房间外的空地上打架。沈辞临开着房间门,坐在帘幕后看他们,偶尔会指点几句。
这位拓竑的首领,总是神神秘秘地坐在帘幕后,不以真相示人。
芒种很好奇沈辞临以跪姿在帘幕后坐一天怎么不会累。云鸢解释说,其实在没有人的时候,沈辞临是不会像这样一直坐着的。
芒种身上被挨了好几下,云鸢的最后一拳他没挡住,向后栽倒在地。
云鸢和沈辞临都看出来芒种注意力不集中。云鸢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今天是怎么了?要打就认真点吧。”
可能是一直被打有些烦了,芒种心里窝着的一团火压不住了,他从地上爬起,语气冷淡地说:“挨打的是我不是你,而且我又没求着你陪我打。你要不想,完全可以自己出去玩,没人拦着你。”
云鸢毕竟是皇子,心里的傲气容不得有人对他这样说话,以前听到芒种的冷言冷语权当是朋友间的玩笑话,这会儿听出了芒种话中的冷嘲热讽,跟以往不太一样。于是也沉下了脸,说:“我浪费时间陪你练武还不是为了让你尽快提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芒种忽然想到云鸢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将来能有个人抗衡丞相,就好比人养肥了牲畜,只是为了将来宰了它们。他心里的一股厌恶再抑制不住,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道:“反正你也只是让我对付丞相,你需要结果,过程怎么样无所谓吧。”
云鸢愣了一下,才揉着额角不怒反笑道:“难道我一定需要你么?我还可以找别的人,有的是人可以对付丞相。”
芒种忿忿地哼了一声,转身想走,身后传来沈辞临严厉的声音:“站住!”
芒种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他从小过的生活也是优越,性格中多多少少也有些骄傲,这种时候他的负气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你有什么资格顶撞殿下?他为你提供了庇护之所,还助你提升。你以为你还是以前上凌宗的少爷吗?你早已不是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的目标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帮助四殿下打败燕连恒吗?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宗门,为了你惨死的亲人!”沈辞临厉声道,“你知道江湖中是怎样评价白冥容对你的教育吗?娇生惯养!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背负着灭门的仇恨和报仇的责任,你为什么不努力提升自己?你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去面对你的敌人呢?”
芒种的身体僵住了,云鸢也有些诧异,他拜沈辞临为师近两年,从来没有听到沈辞临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过这样的话——这个男人一直淡得如一幅悠远的水墨画。
沈辞临没有停,接着说:“你真的很令人失望。我以为经历了那些苦难,你就会成长起来,收敛锋芒。你现在的境况不同以前,不会再有人围着你转,恭维你,对你谄媚。你怎样都应该学会人情世故,明白对怎样的人友好,对怎样的人尊敬或者贬斥,并且尽可能地结交对你有利的人,为你以后的路提供帮助。你以为拥有强大的内力就天下无敌了么?你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九个强大的宗派了么?就算你拥有了十重之后的内力,照样有人杀得了你——就好像你的父亲!”
?芒种的脸色唰地苍白,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应该懂得规矩,不能冲撞宫里的贵人。”沈辞临的语气缓了些,“我听说昨晚你冲撞了太子的表兄,四殿下替你瞒下了,你这是在给四殿下惹麻烦。今日你又出言冒犯四殿下,念在你初来这些规矩不懂,就罚你一个月俸禄,到苦役局服役十天,去简水下的瀑布里冷静冷静,好好反省自己。”
苦役局是宫里处罚犯了错的人的地方,那里做的活是最脏最累的。芒种垂下头,没有半分气焰,说:“是。”
云鸢目送着芒种垂头丧气的背影离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老师,呃,发这么大火。”
沈辞临也笑了笑,道:“这也算不上发火,只是殿下和这个孩子需要不同的教育方式。”
“我觉得您教育得好,他确实有些心浮气躁了,这样对他的发展不好。”云鸢赞同地点头。
“希望这番话能让他反省出点什么来。他只是没有殿下那般的阅历,否则……”
“哦?老师以为,他经历了我的这十年,会比我更加优秀吗?”云鸢挑了挑眉头。
沈辞临沉默了一下:“恕臣冒昧。臣以为,答案是肯定的。”
“为什么?”云鸢来了兴趣。
“他比殿下更冷静,善用理智处理事情,而殿下更偏向于情感。”
“他这么冲动,还喜欢发怒,这是理智?”云鸢笑了。
“殿下只是看到了表观。他易怒,是因为灭门之恨和对生活环境突然改变的不适应。但他在做决定时,比殿下更果断并且理智。”
云鸢点点头,说:“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想通。上凌宗被灭的那天,很多人都看见了上凌宗少宗主被捅数刀,最后一刀刺进心脏,然后扔进火堆,史官大人也说是他亲眼所见。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活下来,那他……”
“殿下有怀疑过芒种不是白冥莽吗?”沈辞临反问道。
云鸢一愣,道:“没有。”
“这就是了。臣猜测这多多少少和鬼神有关,至于具体是什么,恐怕芒种自己都不知道吧。”
“老师听说过‘新裁’和‘刀罗’吗?”云鸢问。
“听说过。但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似乎与复生之术有关。”
“会与这个有关吗?”
“不清楚,鬼神的事,岂是我们可以轻易得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