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谢子域彻夜难眠。
他躺在帐篷里,数天前他们救起靖凝和水碧的场景飞快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让靖凝再度回到自己身边,如今的他,不必担心受怕东躲西藏,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
可是,现在的一切因为极乐的出现,变得让他生疑,变得让他琢磨不透。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呢?只记得那是一个伊帕特别的晌午,不太热,反而有些凄凉。
“小哥哥,你怎么了吗?”
幼年的谢子域神情落寞,蜷缩在角落,低着头,不发一语,即使听到这么甜美的声音,他都不会觉得是对着自己说的,现在的他早已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吧。
“小哥哥?”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并不是幻觉。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那是一个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小女孩,她正看着他。
女孩一双桃花眼分外迷人,唇红齿白,五官也精致,十分好看,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眼下这个小美人就那样好奇又担忧地盯着他看,看到一向淡漠的他失了神,几乎忘记自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咕~~~”下一秒,他白皙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眼神不自觉飘到女孩的手,那只纤细白嫩的手,紧紧握着一块看起来十分诱人的大饼,他甚至认真到连饼上有几颗芝麻都清楚的知道。
“你饿了呀”她伸手递给他,说:“这个给你吃”。
小谢子域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深邃的眼里藏着怀疑,冷漠地看着她。毕竟此刻的自己正在被人追杀,他不得不防着所有人。
“你怎么不吃呀?”见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己,女孩咧开嘴笑了,露出白瓷一般整齐的牙齿。她艰难地从韧性十足的饼上掰开一块,美滋滋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吾个,很好次哦。”
谢子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嘴,考虑了片刻之后伸手接过那仿佛是人间美味的饼,狼吞虎咽起来。
“你和家人走散了吗?”女孩眨着好看的桃花眼好奇地问。
“……”
女孩撇了撇嘴,沉默了一会儿,开始从袖子里找些什么东西,边找边嘟囔着:“哪去了?啊,找到了!”
她突然拉起谢子域的手,神经紧张过度的谢子域眼底一暗,慌忙扔下手里的半块饼,用力推开了她,双手护住了头部。
女孩朱唇微启,愣愣地反应不过来,一个趔趄,后退摔倒在地。
“呜,好疼,你,你干嘛推我?!”女孩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不无委屈的说:“不喜欢吃就说嘛,还推我,坏人!”
“这是?”谢子域放下手,察觉到手心多了块东西,那是女孩刚才放在他手里的,原来……
他晦暗不明的眸子里映出一块石头状的小玩意儿,那是一块琥珀,羊脂白玉似的琥珀,晶莹透彻,一只刚出生的淡黄色的小蚂蚁安静地躺着,定格成优美的舞姿,美得让人窒息。
“这是琥珀,我身上只有这个了,水碧说这个很珍贵的,你拿去买好吃的吧。”
他看了看手心里的琥珀,又看了看小女孩,正想说什么,一个蓝衣男子跑了过来,带着焦急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男子英俊不凡,举手投足有一种士儒的优雅,他有些生气地用手扣了扣女孩的头,又心疼地揉了揉,宠溺地说:“怎么跑这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不准离开我身边的吗?碰到坏人怎么办?”
女孩动动唇,还没开口,便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了。
“王,王上,哎哟,您在这啊,可让微臣好找。”不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身后跟着一队武装的铁骑兵,他们个个身披明晃晃的软甲,无比庄严地震慑全场,周围的路人纷纷或回避或下跪,形成了一条由低着的人头围成的通道。
谢子域也尽可能地低下头,几乎低到了胸口的位置,眼底一暗,有杀意流转。阴阳怪气的男子是高木,一直追杀自己的人。
高木卑躬屈膝,恭敬而谄媚地对蓝衣男子说:“可汗得知王上已到达帕都,特命微臣来迎接王上,微臣还备了马车,请。”
“呃?难道不是来杀我的?”谢子域低着头想。
他抬起眼睛喵了女孩一眼,却看到他们早已往马车方向走去。他紧握着手里那块价值连城的琥珀,看着女孩慢慢远去的背影。
突然,女孩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转过身来,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他赶紧低下头去,像一只四处躲藏的老鼠,怕被人发现自己。待他再次抬头,女孩乘坐的马车已驶出老远。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这是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不知道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但手心里的琥珀,微凉,透过掌心,凉到了心底,把他拉回了现实,凄凉的现实。
“少主,终于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你没事吧?”一个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的,这就是他的现实。中年男子面容疲惫,眼角布满苦难的烙印,眼里却还充斥着野性与狂妄,这个人是谢海——谢子域的舅舅。
他松了一口气,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险些把他击溃。他说:“我没事,海叔。我刚才,碰见高木了,不过他没认出我。”
谢海吓出一声冷汗,说:“刚才我们就是被高木追杀才走散的,他怎么会不认得你?”
谢子域冷哼一声,眯起眼睛,说:“大概他让高木去做更重要的事了吧,对了,这几天有没有哪国国君到帕都来?”
“更重要的,嗯......”谢海突然间想起来什么,说:“难道是那图王?”
“也就是说原本追杀我的高木突然被派去迎接那图王,他也不一定是认不出我,只是那图王在场,不好发作。”谢子域叹了叹气,握紧手心的温润如玉。
谢海见谢子域不说话,便摇了摇他,说:“咱们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海叔,那图王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年纪比我还小。”他的语气近乎肯定。
“是有一个女儿,怎么了?”谢海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果然,叫,什么名字?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靖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