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青山后,芷伊跨上挟翼,一跃而起,直冲云霄......
驰骋草原怎比得过天马行空令人激动!她直起腰身,张开双臂,像男子一样,以近乎狂野的豪迈之气,向天地咆哮!
“噢—吼—!”
挟翼很喜欢背上这个天赋极佳的空中骑士,兴奋得嚎叫回应。湛蓝苍穹下,羽翼轻划云海,激起长长云浪,久久不散,留下一条完美的曲线轨迹。
果然是日行万里的神兽,极速飞行,让人眯不开眼,风声呼啸,什么也听不见。
芷伊保护起耳朵和眼睛,观察觅骨虫,虫子凿啄力度越来越大,开始倾斜向下。她立即御挟翼冲下云海,沿着虫子指引的方向,不久便发现疏别里高原上的战场。离地面越近,厮杀声越大,盘旋几周后,在包围圈内找到了猎图靡。自空中俯瞰,兵力悬殊,不免心中慌乱。
“看!天马!”双方军士都震惊得差点停战,“传说中的天马!!!”
莎车主将很快发现天马主人是向着乌苏一边的,便下令射杀。挟翼的巨翅抵不过箭雨,芷伊不忍,扑腾几圈,在猎图靡身边着陆后,立即解开缰绳放它离去,挟翼不肯走,她轻抚它的鬃毛,“我要与夫君同生共死,你走吧……走啊!!”
被骑士严词下达命令,挟翼悲鸣一声,飞离而去。
猎图靡躺在单架上惊看这一切,季不浑守在一旁,也是重伤在身,“夫人,您……您怎么来了?”
芷伊一脚踩碎觅骨虫,扑向猎图靡,他看上去伤得很重,已无力说话,只望着妻子,眼眶湿润。
芷伊赶紧给他喂了一颗九还丹。“这是救命仙丹,你不会有事的。”
“主上亲率三千先锋,现在只剩一千不到,我们想返回主营医治,又被敌军围困,援军迟迟不到,夫人前来,不是送死吗?”季不浑不解风情。
战场不是倾诉衷肠的地方,平日里死伤算是大事,而现在,伤亡每一刻都在发生。乌苏先锋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骑兵,也抵不过莎车军队人多马多。“持久耗下去不是办法,不能再等援军,必须突围!”
芷伊自认为箭术不错,会点防身术,就冒然上战场。她没有跟着军士一起训练过,不懂排兵布阵,造成混乱不说,还一点忙都帮不上。刀光箭雨中,季布浑除了保护主上,又多了个女子要保护,心中烦闷:这女人上战场,真是晦气。
莎车主将没有骑马,径直向猎图靡逼来,他异常魁梧,高于常人的三倍之多,乌苏军士被他像羊群一样掀翻,毫无还手之力。坚守原地是等死,突围是送死。季不浑拖着疲惫带血的身躯,挡在主上面前,如雕塑般,执剑静候......以血肉之躯如何抵挡那奇人?所有人都会死!猎图靡的头颅会被砍下,当作战利品,做成酒器,于一国之王子,真是奇耻大辱。
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那个奇人,高举尖抢,对准包围圈内的猎图靡。
“不可以!你休想再伤我夫君一分一毫!”
芷伊默念心诀,琉璃发簪猛插入地。
“寒——冰——阵!”
封逸尘曾留给她几本帛书,其中《太阴符录》最终章有详述十大阵法阵的行气原理和心诀,地裂阵,天绝阵,诛仙阵……还有与自己天赋相关的寒冰阵。这强大阵法岂是一个连门道都没摸过,也未曾拜师的初学者能驱动的?心诀念了,法器也用了,听天由命吧。
这一刻好长,什么也没有发生。
猎图靡和季布浑都愣住,这女人要干什么?
……
它来了!
先祖赐予的天赋没有辜负她,一股强大寒流在体内翻腾,通过琉璃发簪与外界天地之气建立联系,喷涌而出,自周边半里之外,形成一个白色气圈,尘土扬起又瞬间静止,而后似水波纹向外扩散,一波又一波,触及之处,无论人,畜,花,草,均被冰霜急冻。无论敌友,所有军士,马匹,都停滞在厮杀惊愕的一瞬间。
仿佛时间凝固。
光阴微尘中,莎车国主将的尖枪还举在头顶,顶端金属脆裂,咯吱一声,整个身躯轰然倒塌,化为一堆齑粉......
以芷伊为中心的小范围内,十几名近卫队将士完好无损,季不浑吐出一口寒气,不敢置信。而芷伊,就像两年来积累的雨露,被一饮而尽,元神中空,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不要强行施法,消耗内力,伤了元神,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
天降异象,主将被虐成冰渣,莎车国乱成一团。后面的军士不敢越过雪白霜界,以为有雪妖作祟,害怕得往后缩,最后退兵。
季不浑带着幸存的将士,托着重伤的主上和夫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穿过将近一里地的寒冰雕塑森林。寒冰法阵极不稳定,芷伊没法控制大小,方向,半径。急冻死去的人,竟有一半以上是乌苏军士,季布浑心想,“遭了!这下,祸闯大了!!!”
与圈外的将士汇合后,回主营的途中遇到大王子难奢靡的援军,大王子的表情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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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南麓,乌苏主营地。
女巫医扶起迷迷糊糊的芷伊,喂了口水,“夫人可还记得我?”
“翕侯,他还好吗?”
“翕侯医治及时,已经没事,交给我师父调理,夫人请放心......夫人不记得我了吗?在白城,我被前夫当街羞辱打骂,是您的出现,从此改变我的命运。您做主,让我离开前夫,送我去赤城学医,如今我跟着师父一起随军做医侍,没想到,再见夫人,却是这样……”那巫医说着说着啜泣起来。
“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
“夫人,您听我说,明早就会收到赤城的回执,八成不是好消息,夫人若是以囚犯身份去赤城,不及时医治,会危及性命!夫人……您……您小产了!!”
“你……你说……什么?我……何时怀孕过?”
“我已向师父确认,您确实是小产,因身体虚弱无法排出死胎,只能靠这碗汤药助力。您一定要相信我,再晚些,停留腹中太久,恐怕……”
芷伊摇头,她不相信任何人,“我要见翕侯!”
“季都尉说您……说您,已被软禁!”
她戾气又翻腾上来,掀翻药碗,“出去!出去!”每次展现异能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厄运,背弃,逃离……巫医可信吗?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痛楚,怎么就小产了?那碗汤药,也许是毒药,也许,是伤我腹中孩儿真正的下胎药。
她在乌苏,除了猎图靡,竟没有一人可以信任。
“我不应诞下孩子,特别是在自身难保的时候。”她选择相信巫医,召回她重新熬药,服下后腹痛难忍,折腾了整整一晚。巫医则一直留在毡帐悉心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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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黎明,主营收到密令,押犯人南芷伊回国都赤城!
翻越天山雪域,芷伊蜷缩在牢笼,御寒的只有一件巫医临行前给她披上的毛皮盖被。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好像皮肤不再是屏障,内脏裸露在外,寒风穿透身上密密麻麻的孔洞,直通骨髓。
终于可以去赤城,不是风风光光的朝觐,竟然是以囚犯的身份。
得知自己误杀了三百多乌苏将士时,她揪抓自己的头发,埋首垂泪。
“我太自负,我罪有应得,我死不足惜......”
从美梦中惊醒,她也想通了很多事:
自己总是不屑于处理和乌苏各部族,赤城长老,王族的关系。以为有宠爱自己的夫君,有体恤百姓的仁心,就能守住幸福。
大错特错!
与人上人的贵族生活相匹配的,不是胆识,义气,骑射。而是制衡各方势力的政治素养,是识人,用人,御人之术。书本上诸子的救世良方,如纸上谈兵,不是君王之道。她成长于闺阁,流亡于江湖,生性清傲,逍遥自在,即使猎图靡坐上了昆弥的位置,她也没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后。背后没有强大家族或是母国的支撑,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怕是熬不过这次劫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