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域:须萸
我走在黄昏斜阳照的路上,旁边有一截楼梯,投下黑影。黑影里走出一个穿黑衣服的少年,温暖地笑。他的额头很干净,没有纹印。我刚想说话,他就把手指放在唇前,缓缓退后。我回头,看到远处有一个白衣少年款款飞至,他后背靠着一支银色的长矛,倾斜着身飞着,目光向前,冷峻而悠长。在我身旁长矛竖在地上,他仍微微悬空。他的额头也是干净的,不对,他和前一个少年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禁回望背后的暗影,再回头,正对上白少年冷峻的神色。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服的少年?”
我摇摇头:
“你是……”
“我是光。我正在追杀暗。”说完他又腾空高飞而去。
我走在另一段陌生的路中。暗迎面跑来,只躲在我身后,嘴里喊着:
“姐姐,就我。”
我本能地张开双手护住身后的暗,偏过头看到他惊慌失措的神色我不禁泛起同情:
“没事的,暗,不怕。”
光站在我面前,我发现他身上可以发出一种耀眼的光,那光让生退缩,我却仍坚定地挺立着。
“让开。”
“不!”
“快让开!”
“绝不!”
然后他开始左右摇摆着想要够着暗,却一直被我挡住。末了,他停下,看向远处低垂的半个太阳,呢喃:
“时间快到了。”
于是又腾空飞走了。
太阳渐渐落尽,街上的灯笼一一亮起昏黄的光,暗这才从我身后走出来。他的手上不知是何时生出一把全黑的刺刀,刀柄连着刀刃都是黑的,黑色的刀刃像是能吸收万世的光芒。暗死死地抓着刀柄,刀刃向后,目视前方。突然回头对我露出诡异的笑容,令我毛骨悚然。末了他微微屈腿,也腾空飞远了。
我又走在另一条陌生的路上,一个奔跑的白影迎面撞上了我。光仍然面色冷峻,斜瞟我一眼,又匆匆赶路。我回头,看到他背上的长矛已经不见了,身上的光也变得柔和。他从把一个柜子扭转了半圈,移进黑暗中。他钻进柜子中,可柜子的背后仍有间隙,透出一缕缕柔和的白光,一丝丝地飘荡在空中。
黑影飞至,落地,一步步趋近。我想要跑前去,却怎么也动不了。黑夜还很长,暗渐渐趋近那柔和的光,他把刀刃向前,高高举起……
我听到一阵乌鸟的叫声,然后是扑腾扑腾的振翅声。我又堕入了另一个梦。
那天夜里我似乎反反复复做了好几个梦,但我只记得这一个不吉利的梦。醒来时奴仆告诉我,我养的白雀与乌雀死了。我曾经给它们取过名字,白的叫弥章,黑的叫弦章。可它们都被刀刺死了,红色的血夹杂着羽毛,两只扑棱的鸟倒在地上。
后来我的心上人茂阡给了我一条用五彩石子连成的项链,我则为他偷来了鬼族至宝魂纱。然后他带着魂纱走了,鬼皇怪罪下来,我将被幽禁在妖域。那时候的一代白无常为我制造了一条锁情链,绑住我的四肢幽禁在妖域的一个山洞里。她说,妖域一年,就抵鬼域十年。希望我早日忏悔,回头是岸。她还说,等到我无情之时,锁情链自会断裂,那就是我解脱之日。
二、妖域:弥章
我曾经是鬼族郡主的一只鸟儿,像我这样的鸟儿还有一只,那就是弦章。弦章比我高比我壮,却从没有我机灵,没有我讨喜。
在一次郡主午睡时间里我偷偷啄了一下她的下唇,然后吓吓地跑开了,但她没有醒。于是弦章呆呆地也想上前,我急忙拦住它,扑腾扑腾的声音吵醒了郡主。
郡主的心上人来自仙族,有一身白色的衣裳和干净的脸庞,总是温柔地对郡主笑。可他拥抱郡主时,眼睛却总是盯着一旁的我,露出胜利的笑容。弦章只顾着吃,我则迎上他的目光。
那天夜里,他用法术把我的身躯禁锢住,要拿刀杀我。弦章突然傻傻地飞来,呜呜地求救。刀光血影中我们双双身亡,一起来到妖域慢慢成长。我打听到郡主被幽禁在妖域,可没有妖知道她被幽禁在哪里。我去问无所不知湖,它说等到我成年了再告诉我。一百岁那天清晨我乐颠颠地跑到无所不知湖边,它告诉我郡主在修炼森林的深处,它还给了我地图。我沿着地图上的安全路径到了山洞前,郡主被幽禁在那里,锁链勒着她的四肢。我告诉她我是她圈养的白雀,她微笑向我点点头。她说她的链子已经渐渐变薄,很快就能重获自由。
我很开心,虽然那意味着她要永远离开我。
她很久没吃肉已经不爱吃肉了,我便为她找来了可口的果实。我给她讲她关心的事和我关心的事,我尽我所能长时间地陪伴她。可她的锁链不知为何一天天又缩紧了,勒得她夜里睡不着觉。
我又去了无所不知湖边,它说解开锁链需要噬心兽的心,把它的心血淋在链上,链自然为断开。
噬心兽就在修炼森林里,因为要避开它的心,我与它决斗了很长时间,终于杀死了它。可那时我也已是强弩之末,我唤来了弦章,叫他把噬心兽的心血淋在郡主的链上,还郡主自由。我告诉他洞口的所在,然后我倒下了。
三、妖域:须萸
我被幽禁在这里好久好久,每天每天我只能仰头吃洞里一株苦无果树的果实甚至枝叶,舔食壁上的流水。好在苦无一夜生,流水也从未断绝。我每天聆听着泉水叮咚,百鸟齐鸣,却只能看到远处的白光。好在锁链一天天变松变轻,我开始独自起舞。
弥章来了,告诉我他是我以前圈养的那只白雀,也告诉我妖域已过了一百年。我恍惚着发现他的模样与那年我梦到的光与暗一样,只是他额头有着绿色的妖印,他有着自然的笑容和活蹦乱跳的性格,他没有长矛或者刺刀。他穿着一身白衣,更让我想起光。我想也许他与弦章是孪生兄弟,那么弦章就是暗。
有他陪伴我我确实快乐了许多,可是锁链又渐渐变得沉重。我想就是因为他,可我不愿赶他走,我想这样也挺好。
然而有一天弦章来了,他抱着弥章的尸体缓缓走来。弥章轻轻落在我的怀里,他紧皱着眉好像有什么事还没完成,我用泪替他洗去了脸上的血污。抬头看到弦章,他虽然是黑衣服,却不是弥章的模样。他跟我说他匆忙赶到森林听完弥章最后的嘱托以后,剜开噬心兽的肚皮,却根本找不到心脏,于是只把弥章带来了。他说没能给我自由他很内疚,我说你走吧。他便走了。
锁链已经完全断去,不知是何时我已完全忘却了对那不记得叫什么的心上人的情,我感到法力一点点在我体内复苏。我用尽法力震烂了这座山洞,它是我为弥章建造的坟墓,以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