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大厅只有三人,略显寂寥。一个六旬红衣老者正与萧夫人闲谈,满脸皱纹一脸沧桑的老管家静静站着雍容端庄的萧夫人身侧,见二人来到微微点头致意。
萧夫人停止谈话,目光扫了扫秋远峰,与邹善无意之间言语试探并无异状,心里不禁起了怀疑。
秋远峰明白萧夫人的意思,微微一笑望向阔别已久的邹善。邹善颧骨较高,眉头较低而眉尖挑得颇高,眼窝深陷,面部特征十分明显,所以虽然阔别很久,他还是一眼认出来。
邹善此时气定神闲,悠然而坐,双目开合之际闪现精光,太阳穴高高凸起,内功造诣到了极高明的境界。
萧夫人面带笑意:“邹长老,我给你引荐两个人。他们,你都见过,仔细看看可否相识?”
邹善一身大红衣袍侧目看了萧小姐与秋远峰一眼,眼中闪过迷惑,“回夫人,属下不认得。不过觉得有些眼熟,两人都似曾相识,可能时间太久了印象模糊不清。”
萧小姐吐语如莺:“邹长老,您怎么连雪儿都不记得啦?”
“难道是小姐?”邹善皱眉苦思,忽然呵呵笑道:“请恕老夫眼拙,几年前小姐还是一个稚气未脱青涩少女,如今亭亭玉立,国色天香,直叫老夫认不出来。老夫这就给小姐请安问好。”说罢,行了一礼。
萧小姐坦然受礼,玉手一指秋远峰,“邹长老,您再看看我身边的年轻人,真的认不出来?”
邹善细看一眼,双目中隐现阴霾,心中蓦然一动,秋远峰他却是没有见过,不过他这身衣饰怎么有些眼熟?难道是他?
萧小姐见状眯了眯凤目,小步上前,凝声道:“邹长老想什么这么久,见没见过用不着思虑吧。”
邹善略略干笑道:“老夫只是感到奇怪。此人年纪轻轻,然而双目精华内敛,隐隐透着一股锐利的气势,显然内力步入一流高手之列。而且他的佩剑十分特别,竟是一把木剑,江湖之中似乎还从未听说有这么一个擅用木剑的年轻高手,所以老夫凝思良久也想不出他究竟是何人?怎会觉得眼熟。”
听到连邹善也赞赏秋远峰的高明身手,萧小姐心里很不是滋味,此刻非好强争胜之时,当下没好气道:“邹长老既然眼熟难道不是在最近见过他,才有此感觉么?”
邹善皱了皱眉头,道:“最近?绝对没有,老夫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真的确定,最近未见过他?”萧小姐紧接追问。
“确实没有。”邹善挑了挑眉头,目中闪现不耐,“小姐,夫人,老夫怎么觉得你们这是在审问属下,难道老夫做了背叛萧府、红衣教的不义之举?”
“秋远峰,邹长老所言最近并没有与你照面,你有何话说?”萧夫人也难以确信孰是孰非,望向秋远峰冷冷一笑,如果他没有一个合理的交代,她才顾不得一年之约。
“邹长老或许记不得在下,可是在下却记得清清楚楚。”秋远峰神色淡定自若。
瞧他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而邹善又是江湖经验老辣,萧小姐双手握剑抱在胸前,一派看好戏的悠闲姿态。
话说到这份上,再联系昨日萧府之外一干人等被暗算,邹善已经知道此人正是针对他而来,来者不善。但他久经江湖,脸色丝毫看不出异样,皱一下右眼眉梢,一脸疑惑道:“阁下这句话就有问题,人人都有一双眼睛,你看得见别人并不意味着别人一定看见你。老夫为红衣教效命,虽然见不得光,但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自是不怕躲在暗处背后造谣的奸佞小人诬陷。”
姜是老的辣,自己还未出言指证反被倒打一耙,不过秋远峰心中早有打算,自是不惧邹善的含沙射影,笑了笑:“十三年前一个夜晚,邹长老追杀‘东方三雁’不料被五湖散人阻拦,邹长老不敌正要毙命家师掌下,中途被一小孩子出口请求而侥幸活命。也许十三年太久,邹长老记不清楚。”
“你就是老夫的救命恩人?!”邹善脑中嗡的一声瞬间空白,跨步上前紧握住他的手,面色惊讶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原来你就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萧家母女愣了愣神,有些弄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邹长老还记得昔日的往事?”秋远峰倒是被邹善那股激动热切吓了一跳,还以邹善要对他出手,哪知竟是一派感激之情。
“哪里会不记得当年恩人,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邹善显得激动不已。秋远峰撒手后退一步,缓声道:“邹长老先别忙感激,待会说不定你更想将我碎尸万段。”
邹善呆呆看着秋远峰,不解道:“恩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救命大恩岂有不报之理,怎会恩将仇报?”
“我第二次见到邹长老时,是在一个破庙里,当时与邹长老同行还有一个身穿青衣的独眼瞎子。”秋远峰略略一笑。
邹善浑身巨颤,脑中一片混乱,目光一转面色微变道:“恩人,你这是何意?老夫效忠红衣教怎么会与魔教中人同行呢?”
秋远峰眼中闪现锐利光芒,紧紧盯着邹善,道:“我又没有明说那青衣瞎子是什么身份,邹长老怎知我指的是魔教的玄武堂堂主?”
面对那双穿透灵魂的锐利目光,邹善不敢正视避过眼色,“老夫与魔教厮杀多次,自然知道那青衣瞎子是魔教的玄武堂堂主。”话刚出口,脸色剧变。
秋远峰悠然笑道:“邹长老既是与魔教为死敌,怎么认为与你同行之人是魔教恶徒,除非你真是的魔教中人!”
静默的三人心中顿时一片雪亮,萧小姐暗忖:“其实秋远峰这番套话并不高明,不过他之前的伏笔埋得高妙,先是抛出救命恩人的身份让邹善从一直提防之心倏地转为满怀感激之情,紧接着就是一句无中生有的套话,邹善心神失守之际顺着他的话,自然中了他的圈套。”又想到他今早的“昨夜非今夜”之说,心中暗恨。
邹善心绪起伏不定,被秋远峰犀利的言辞句句正中要害,连连色变冷笑道:“老夫念在你有救命之恩,不与你计较,是非曲直由夫人定夺。”
秋远峰淡淡一笑,“邹长老被在下一再追问,言辞闪烁,足以说明邹长老与魔教中人暗中勾结。何况在破庙之内我还探听到红衣教五大长老之中除邹长老外,尚有两位长老也是魔教的卧底。”
萧夫人与老管家闻言面色大变,如果红衣教五大长老中有三位长老是魔教卧底,那五百红衣教众起码有一半被控制,这个严重后果任谁也承担不起,更不愿去想象。
邹善冷笑道:“阁下也不打听打听,老夫自加入红衣教以来流过多少血,立过多少赫赫战功?你若想诬陷老夫是魔教中人,怕是痴心妄想。”
是不是痴心妄想,秋远峰不必声辩,光看萧夫人和老管家一脸的凝重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效果。
邹善对于萧府之行早有准备,心里打定主意就是小心谨慎紧守口风,凭着他在红衣教崇高地位,谅萧夫人不会听信一个陌生人挑唆之言,况且萧府是武林禁地,从来都是有进无出,哪里知道此人不仅没有丧命于萧府反而闯过难关,最后竟是十六年前的救命恩人,原先坚守的心神顿时失守,以致连连失策。
这时萧府老管家忽然朝秋远峰微微一笑,俯身在萧夫人耳际,低语数声,萧夫人闻之连连色变,最后狠狠看着秋远峰,一脸不可置信。
见萧夫人一脸凝重,望向自己时眼中狐疑的目光,邹善气极反笑道:“夫人不肯相信老夫的忠心肺腑之言,却听信道听途说的谣言,不怕令五百红衣教众心寒吗?”
“本夫人原本信你七分,不过。”萧夫人寒光一扫秋远峰,落到身后老管家身上时,脸上显得异常敬重,“其实秋远峰的说辞并不重要,只要他能令老管家相信,本夫人就确信无疑。”
秋远峰再度打量老态龙钟的老管家,想不到此老在萧夫人心中竟占有其极重要的分量,早知如此,何必对萧夫人死缠烂打、纠缠不放,感情不如与老管家喝两盅,或许问题轻而易举就解决。见到老管家回视一个神秘的眼色,秋远峰以为被他窥破心思,干笑两声。
邹善仰天哈哈大笑道:“可笑可悲可叹,想不到老夫为红衣教拼死卖命,到头来竟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夫人你误信谗言听信小人,红衣教离覆灭之日不远矣!”
萧夫人寒光闪现,盯着邹善冷笑道:“单凭你们几个人还搞不垮红衣教和萧府纯属痴心妄想,想要搞垮红衣教必须要死亡的觉悟。”
如不是事先知道实情,秋远峰还真被邹善声情并茂的神情所感动,暗忖:“依前所见所闻,邹善刚加入之时确实真心实意为红衣教至死效力,要不然也不会登上五大长老之首,难道其中发生了变故?”看着一脸悲怆的邹善,徐徐道:“人生在世,千古艰难唯一死。邹长老,在下相信,你确实是真心真意替红衣教效命,而今你却又为魔教办事,可是魔教在邹长老身上下了令人生不如死的禁锢?使您不得不听命于他们,任凭驱使?”
想起身上的暗疾,邹善顿时再也伪装不下,浑身冒着冷汗,一脸颓丧地坐到椅子,面如死灰呢喃道:“那简直比死更恐怖、更残忍。”
萧小姐看出邹善在秋远峰犀利言辞追逼下露出破绽,始终难以相信,此时见邹善自曝身份,想不到他三言两语便揭穿邹善的真面目,当下向秋远峰投去一个惊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