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望着因为伤心过度昏厥过去的萧小姐,秋远峰缓步来到她身前,一脸颓丧茫然,喃喃哀鸣:“是否我真的做错了?他们的死罪过都在我身上?我是该收手放任自流,还是继续坚持?”如果与魔教抗争,一想到今后类似于红衣教与萧府的惨事会接连不断发生,面对死者亲属佳人的责问,秋远峰真是无言以对,无以争辩,带着迷茫涣散的眼神无定游离。
秀色知道这一切绝非秋远峰的过错,小姐所言全是宣泄心中苦楚的气话,可明知道这样,她却不懂得如何开口。
萧小姐所说邹善听在耳里,吃了一惊,见到秋远峰茫然迷惑的模样,心里明白萧小姐的话对他心神造成猛烈地抨击,以至于他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邹善是**湖,略一察言观色,知道秋远峰此时心神混乱,当下干咳一声,劝慰道:“公子,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萧家今夜的惨状是必然发生的,一切错不在公子,你不必颓然失望,更无须充满愧疚。”
错不在他,怎么可能?萧小姐字字血泪就是对他所发,秋远峰无奈摇头,觉得一身罪孽,双手沾满血腥,两眼无神呆望着邹善。
“公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测之命运谁能预料?况且此次纯属魔教蓄意报复,红衣教与萧家早有防范,岂料,唉。错在我们太低估敌人的实力,任谁都不相信对方区区四人便将红衣教与萧家屠戮殆尽,若非公子及时赶到,老奴以及萧家唯一血脉萧小姐等人,已在黄泉路上。公子,萧小姐之前所言都是无意识、宣泄怒气的话,公子不要挂在心上。”
不怪我?秋远峰脑中虽然还是浑浑噩噩,邹善的话却如聆听梵音,眼中迷茫困惑渐去,邹善见状,殷勤劝道:“放眼当今武林,能与那几位杀手过招的只怕没有几人,公子你不能因为红衣教和萧家的惨剧而萌生退意,更不能罢手不管,若是公子退缩罢手,江湖中只怕无人挺身而出,捍卫正道,那魔教愈加猖獗嚣张,横行江湖,肆无忌惮,今后类似萧府惨案会不断发生。如是公子因为萧小姐问难之言而将所有罪责背负己身,放手不管,那武林将永无宁日,江湖中正义之士沦为板上鱼肉,任凭魔教宰杀。”为了能唤醒秋远峰的心神,使他莫再自责,怎么大话肉麻的话邹善也不得不厚着脸皮说出来。
或许是那番肉麻大话起了作用,秋远峰眼中迷惘困惑之色不在,代之坚定不移的璀璨精光,朦胧的眼睛变成一泓清澈潭水,散发着流光溢彩。邹善的话好比十字路口那一盏指路明灯,听在秋远峰耳中振聋发聩,犹如天籁之音,握紧邹善那张布满老茧的手,眼中之色不言而喻,回首望向场中留得性命的几人,心口一颤,剧痛再度袭来,闷哼一声,道:“无论如何,能活下来就表示还有希望。此地不宜久留,魔教见到任务失败极有可能再次派人前来清剿,我们赶快离开此地。”
魔教一夜之间灭掉实力强大的红衣教与萧家,消息一传出去,江湖举世震惊先不说,他们几个侥幸活命,却沦为丧家之犬哪个门派哪个势力敢接收他们,就算逃得过今夜,只怕没有明日,江湖之大却是没有容身之地。
想到以后艰辛,流浪江湖,性命时刻危在旦夕,邹善叹息道:“公子,如今我们已经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容身之地,此事一旦传出宣扬出去,各大门派出了名的怕事,他们只管门人派内教务,哪里肯收留我们,那不是自寻麻烦引火烧身吗?唉,江湖之中,我们已无立足之地了!”说罢,脸上凄凉,一派颓然。
邹善混迹江湖三十几年,见惯了世态炎凉。中原各大门派什么德性那是一清二楚,且萧府向来不与各派较好,甚是得罪了不少门派高人,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各派不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已经不错,想让他们收容恐怕难上加难。少林寺向来伸张正义,以慈悲为怀,投奔他们或许有些希望,不过少林寺毕竟乃佛门正宗,很少干预江湖俗世且远在崇山,不等他们赶到,魔教在路上早已埋伏杀手。一想到此,邹善真的感到前途无路,而身后是深不见得的万丈悬崖。
若是没有纤手会意外的因缘际会,秋远峰也会像邹善一样感到前途渺茫,忍住剧烈疼痛,气喘道:“尽快收拾一下,随我去纤手会总坛,哪里我已经布置好了,安全得很。”
邹善闻言喜出望外,忙向秀色等示意,草草收拾,尽快离开危险之地。片刻之后,秀色三婢女已经收拾好,其余二女此刻完全没有主意,在她们心里暗忖萧府没了,还能去哪里?
秀色重新替秋远峰包扎好迸裂的伤口,看见两位妹妹脸上不知所措的神情,目光落到替萧夫人殉身的三位妹妹上,在转投其他地方,目之所及一派悲惨,想到偌大赫赫有名的萧家经过今夜变故只剩下六个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伤感,希翼的目光望着秋远峰,忧虑地问道:“公子,那个纤手会真的肯收留我们吗?”
秋远峰艰难点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放心吧,一切有我在,没有问题。大家先把萧夫人安葬了吧,至于其他人,唉,我们无能为力了。”目光落到身材佝偻背景凄凉的老管家身上,示意秀色扶他过去,来到萧夫人尸体旁,垂首默哀片刻,道:“老前辈,人死不能复生,您老请节哀顺变。”
老管家不闻不问,仍是静静跪在萧夫人尸体边,仿佛没有听见秋远峰的话。秀色见到老管家一直守在尸体旁边,正要举步上前劝慰,秋远峰摇头示意,接着道:“老前辈,萧夫人已死,但是萧小姐仍在,她的身心接连遭受重创一直昏厥不醒,情况危急。若您老放不开萧夫人的死,从此沉沦,那如何对得起萧夫人的嘱托,萧小姐又怎么可能重新振作起来?”
秋远峰将话题引导萧小姐身上,老管家佝偻枯瘦身躯一颤,望向不省人事的萧小姐,起身来到萧小姐跟前,老泪纵横道:“小姐,你又什么啦?如果你再有不测,老奴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夫人交代?”
赶紧示意三人悄悄把萧夫人尸体埋葬,三婢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夫人埋好,秋远峰目视那一抔黄土,心中感慨丛生,想到她生前统领偌大势力,于江湖中风光无限,而今却落得如此冷清凄凉的下葬。其实细想一下,萧夫人真的风光吗?或者说真的开心吗?二十几年间,一个人活在仇恨阴影下,心中悲苦之情可以想象是何等凄凉惆怅;女儿长期在外勤学武功一心只为报仇,母女相聚共享天伦之乐的时间少得可怜。唉,谁又说得清她如此劳累,如此执着,是对还是错。
老管家背负着萧小姐凝视萧夫人那座矮小土堆,老泪无声泣下,许久才道:“走吧,我们离开这伤心之地。”
秋风萧瑟带来侵人凉意,若有如无的细雨飘散而下,场景凄凉萧索,秋远峰望着萧小姐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庞,娇怯得令人心碎,眼中倏地闪现寒芒,郑重道:“老前辈,诸位见证,血债血偿,今日之仇在下必定为萧夫人和数百名惨死的红衣教弟兄讨回公道,他们不会平白无辜死去。”
老管家微不可觉点头,诸人再度回首满目创痕的萧府破败惨景,似乎要将此恨放到心底,等到有朝一日,崛起爆发。
一回头,今夜非昨日,拖着身心疲惫的躯体,隐入无边黑暗。
一夜之间,萧家红衣教覆灭的消息传出,江湖平静的湖面掀起滔滔巨浪,举世震惊。
不可一世,武林禁地,神魔梦魇的萧府一夜间从江湖上消失。
武林笼罩着一层层阴霾冗重的低沉乌云。
天更冷,风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