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此时正值黄昏日下,瞭望过去,太阳被山峰遮住了半边身子,苍穹之上的云雾仿佛被滚滚燎烧一般,色彩如诗如画看不到尽头,格外的秀美壮丽。
吴灵背着一个木枝编成的药篓,里面装满了刚刚采摘的药草,药草有许多种类,有的还在散发着朦胧的白光,一种特殊的药香味萦绕在吴灵的周身。
吴灵闻着这股药香,棱角分明的面容漠然,依旧木纳的走在这条小路上,他身边不时掠过一些骑着烈马的兵士,马蹄扬起的尘土让他微微侧身躲了躲,麻木的抬头看了看,见到他们远去渐消的背影,然后继续低着头跟路上的行人一同往落北城门口走去。
自打伤药房弟子这一个月以来,吴灵一直在落北城跟身后那座茂密的长虞山之间来回奔走,虽然过的平安无事,但枯燥无味的生活让他变得性子愈冷。
落北城身为可受主城册封的城池,乃是周围方圆三千里首屈一指的大城,巨大的城池足可纳数百万人,每天都有数之不尽从各方涌来的陌生人来此聚集,虽然在荒原大地上有些氏族大部落,也会聚集在某些地方建立城池,但跟落北的繁华比起来顶多只能算一个小小城镇。
吴灵进城之后,街道两边的军士更加多了起来,他们统一着装,身上披着厚重的黑色铠甲,威风凛凛,冷峻的眼神扫过,普通百姓见了莫不是低头垂腰,生怕招来无妄之灾。
街上的这些军士皆所属独孤家族的青涯军,组建到现在,独孤家的青涯军共有十万士兵,这支军队的威慑性,即使没了独孤兰也令他人胆寒,在独孤家现在所掌控的部落土地上,很少有其他大城池的势力敢在独孤家族的区域兴风作浪,因为单单是青涯军的战力,就让同独孤家一样的城池势力难以匹敌。
就一般而言,城池势力是不允许组建军队的,只有皇国的主城才有这种权限,可落北城处于的位置太过重要,它位于皇国边境,直面通往域外的落北山脉,与远方的万金皇国遥遥相望。
落北山脉,被称作青云皇国的天然屏障,山势浩然,连绵不绝,其内生活着强大的灵兽,有许多属于域外的一些灵兽种族都会选择在此山脉中栖息,而且因为是边境,所以在这处地域出现许多无法掌控的真空地带,无数的佣兵团,大小势力,零散的大氏族部落偏安一隅,成为一个个霸主,其中甚至有许多势力的创建者是遭青云皇都天刑门通缉的大恶之人,不得已逃到此处,为了怕青云皇国调令正统势力剿灭自身,这些势力勾结域外万金皇国,实力大增,有了明争暗斗的纠缠,再加上多年的沉积,让这里的环境变得复杂,青云皇国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一个不慎,很有可能爆发与万金的大战,得不偿失,就渐渐默许了这片地域的存在。
所以独孤家族能被天渊主城府特令授权,组建了青涯军,以便能更好维护皇国边境利益。
……
虽然落北城里大部分青涯军士身下骑的都是四肢有着特殊花纹的红色烈马,但偶尔能看到有些领头的军士骑的乃是面目狰狞,头颅中间有着火光冒出的赤炎虎,那霸气侧漏的庞大虎躯还会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间的几滴口水落下,让人望而生畏,纷纷远离。
吴灵见怪不怪,眼里除了会有一丝复杂的情感外,再无任何波动,他漫无目的走在城央路上的背影充满孤寂。
“这人是死了吗?臭死了!”
“嘿,看他那么瘦弱,肯定是饿坏了。”
“算了,走吧走吧。”
“死了别在大街上死,真晦气!”
“……”
在一家酒楼的门口,一些人聚集在那里议论纷纷,有些打扮富丽的人,拂袖一挥,捂着口鼻匆匆离去,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吴灵明明走过了那里,但是余光从人群缝隙中间瞄见那破烂不堪的衣衫,他正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又转身走了回来。
吴灵有些大力的拨开人群,有些人刚想表达不满,但当见到吴灵衣着上精绣的“独孤”两字,立马闭上了嘴,一群人见状很快散开。
吴灵看到,地上躺着的是一名蓬头垢面的老者,混杂着泥土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吴灵看不到他的样貌,只见他衣衫褴褛,身上到处缝满了补丁,衣袍下的身体瘦弱不堪,看上去奄奄一息。
吴灵俯下身,并没有因他身上的恶臭有任何不适,他用手戳了戳他,叫了一声。
“喂喂,醒醒。”
老者没有任何反应,当吴灵想要起身离去的时候,地下的人忽然一下挺起了身子,那双只剩一条缝隙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吴灵,并露出一口黄牙嘿嘿笑着。
“呃!”吴灵被他这一吓,急忙往后退了退。
“小子,干嘛打扰本大师休息?”
老者这种呲牙咧嘴的样子着实让吴灵汗颜,他长的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难看,同露出的四肢一样,脸上也是皮包骨头得模样,脸色像是一棵枝叶枯绝即将腐朽的老树上的树皮,全无了半点生机。
吴灵从地上站起来上下打量着这个貌似濒临饿死边缘的老者,他没有回答老者的话,只是觉得他可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吴灵叹了口气,从身后卸下药篓,那个老头也在好奇的看着他,当见到他药篓里的装的满满一筐的药草之后,眼睛都在放光。
吴灵将放在药篓最上面的一把绿色的祝余草拿了出来,这种祝余草是长虞山药园的一种草,既能炼药用,也可以用来果腹,吃的话主要取它很长的叶片来食,味甜微苦。
“给你,拿着吃吧。”
吴灵把祝余草递到老者面前,诚恳的说道。
老者伸出一只指甲缝里塞满泥尘的黑污手指,他用手来回拨弄了一下那把祝余草,嘟囔道:“这东西有凶兽的肉好吃吗?”
吴灵再次被他的语调噎住了,这老头疯的可以啊!都饿成这样了,还挑三拣四的,挑就挑吧,还偏偏挑凶兽的肉!
真以为凶兽是他家圈养的吗?想吃就吃!
他可没闲心当街把青涯军士骑的赤炎虎宰来送给他吃。
“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吴灵故意拿着手里的祝余草往后缩了,老者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还是一把扑了过去,从吴灵手里把祝余草抢了过来,开始大口撕咬了起来,用力咀嚼的时候嘴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把祝余草眼看这就全进了他的肚子。
“慢点吃,别噎着。”吴灵知道他是真饿坏了,在他看来,这么一个老头能以这种样子,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蹲下来看着他,吴灵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同情,或许这就是一种人性,自己对于未来愈感迷茫时,看到更加悲惨的人,心里不禁有些庆幸的苦涩。
“嗝~”老者吃完了祝余草,朝着吴灵打了个嗝,那股比他身上的要猛烈十倍的臭气,差点让吴灵直接吐出来。
即使是这样,吴灵都能感觉到的胃里有些东西正在不住翻腾。
“我!我!我!”吴灵在原地气的跳脚,连嘴皮都不利索了,但自己又不能打这个老头一顿,要不然一拳下去,他指定得升天了。
“好好活着吧你!”恼怒的吴灵没好气的又丢了一把祝余草到他脚边,背起药篓就要离开这里。
“小子,别走啊。”那老头忽然抬手叫住了他。
“又干嘛?”吴灵回头看着他。
老者老神在在的往后靠了靠,一双只剩下根骨头的腿来回摇摆,他用着小拇指剔着牙,颇有些惬意。
“看你小子挺上道的,知道本大师饿了送吃的来,我给你稍微算了算,不行啊,要是没有我的提点,你日后的前途堪忧啊!”
看他装模作样的来回掐指,吴灵简直要气笑了,这人还真是个异类,还有力气给人算卦,没看出来这老头还会点神棍的招数。
吴灵颇感兴趣的倒退回来,有了被呛得教训,这次他故意离着老者远一点,笑眯眯蹲下来说道:“老头,可以啊,看你干巴巴,人家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还挺精神的,还会算卦呢。”
老者风骚的一甩头发,泥灰差点溅到吴灵身上,他缕缕两边的头发,把那张焦黄干瘦的脸露出来,透出一副藐视的姿态,手摇了摇说道:“那是,本大师的卦不轻易算。”
吴灵看的一愣一愣的,老头说的一本正经,但配上这身打扮,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吴灵眨眨眼睛试探的问道:“要不,你给我算算。”
他倒不是真信了老者的满口飞沫,而是忽然玩心大起,看看他能说出点啥道道来。
老者笑眯眯的凑近他,吴灵不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小子你真算?”
“真算!”吴灵点点头,他清晰的看到老者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他确实以为把吴灵给忽悠到了。
“真算么,你这点破草不够一卦的,要不我们边吃边谈,我身后这家酒楼,那烧鸡的味都让我在这馋了一天了,那个香啊,”他说到这里看到吴灵的脸变得发黑,立马清清嗓改口说:“咳咳,里面聊,我给你算个大卦,上到九天,下到江河,从你的未来,到你的姻缘,我全都给你算出来。”
“喂,小子,你听见没有啊!”老者见他看着酒楼的招牌发直,伸出一只黑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
“行了,不就想吃只鸡吗,啰里啰嗦的,跟我进去吧。”吴灵回过神没好气的道,率先走进里面,老头在后面脸上笑的都开了花,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不过吴灵倒不是因为他的一通忽悠就进来酒楼,而是忽然想起了数月以前一件事,这件事都被他忘了脑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不打算继续去追究,但看到这块牌匾,再次想起此事,他还是忍不住踏了进去。
吴灵很早就对一个女孩心生好感,那个女孩就是独孤蓉儿,每次与她在一起,吴灵心里都会升起淡淡的异样,他不知道如何表达那种情愫,他只知道他只想跟她待在一起。
两人经常一起修炼,一起吃东西,甚至晚上趴在草地上一起看月亮,数星星……
当时的吴灵不仅自身顶着天才的耀眼招牌,母亲又是独孤家权势滔天的人物,这样的搭配让独孤蓉儿自然不会排斥吴灵,毕竟她的出身在独孤家众多派系里只能算的上普通,修炼上也不是那么令人瞩目,能与吴灵交好她当然乐意。
吴灵经常会以自己的身份去帮她拿些灵丹,真血,各种修炼用到的,只要她需要,他就绝对会帮她拿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用在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只要到了十五岁左右,两人便能订亲,成婚……一切水到渠成。
但这种憧憬,随着独孤兰的死,天才名头被摘下,化为了泡影,独孤蓉儿渐渐有意无意的远离他,冷落与他之间暧昧不清的纠葛。
因为她已经是独孤氏里顶尖的天才之流,是被给予厚望的后代,而吴灵则什么都不是了。
吴灵很清楚,但他一直选择蒙蔽着内心,即使每次去找独孤蓉儿,她都会以修炼的由头,搪塞过去……
直到数月前,独孤蓉儿莫名消失,他厚着脸皮去向别人打听,听来的结果却是她与独孤康轩一同出了城。
隐隐猜到结果的吴灵胸前作痛,当时就来一家酒楼喝了点酒,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喝的有点微醺,但肯定没有酩酊大醉,可几天后却被酒楼的掌柜告上了独孤府,说自己轻薄他女儿,要不是他死不承认,又有族主保下,肯定难以逃脱被那几个老不死严惩的命运,但即使如此,他在同龄人中的名声,也确实是臭大街了。
那家酒楼恰好就是老者想要去的身后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