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儿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看着依旧繁华而熟悉的街道。她也不知道,这是她被抓后的第几日了。
她只记得,那一日,她从潇湘楼跑了出来,一路跑到了前一天夜里上岸的那个码头。
她的心里,实在是很纠结,很苦闷,很无助。
但最多的,却还是痛……
在遇到了那样的事之后,她选择了背道而弛,她选择了放弃,她选择了祝福,她选择了一个人静静地舔伤口……
她本以为,水姐姐、明月和冰冰怎么说都会来救她的。所以,她才那么恣意妄为地,去做自己本来不敢去做的事。
她本以为,人性本善,说什么也不会有那么恶劣的事情发生的。所以,她才毫无提防之心,对她救下的红袖如此,对青楼小丫头也是如此。如今想来,她们肯定是一伙的!
她本以为,自己对柳吟风,并没有多深多深的感情。所以,她才会在听了西门宇寰的深情意表之后,内心也有小小的动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跟想象的相去甚远。
水姐姐她们到底为什么不来救自己?她们不要她了吗?
红袖和那小丫头又为什么要骗自己?人性难道真的向恶?
柳吟风!他又为什么要伤了自己的心?他为什么要这样?
突然,她好想家,她好想回到爹爹和娘亲身边。因为,她知道,只有他们,是永远都不会抛下她的!
不管是任何人,遇到人生中或早或晚而来的挫折,总是会想到自己至亲的人。这就是一种血浓于水的情感!家永远都是你停泊的港湾。
当时,莫菲儿的心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想回家!
就在她下定决心,想要回家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那个曾经在温洲紫花海抓她杀手,天任。
他就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
他说,跟我走!
也许,他一直就在跟踪她。也许,他一直就在守株待兔,也许,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啥好反抗的。因为,她根本就打不过他,就算跑,也是跑不掉的,她的武功,跟他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没了爱情,失了清白。没了朋友,想家回不了。如今,还要被这个冷血的人当作囊中之物……
老天看到,只能笑了笑,说道“这还不是最惨的!”
她跟着这个冷面杀手,一路来到了梁州。看他的架式,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难道……真的是一路通往古都?难道,他的主子真的是皇室中人?
她透过马车帘子,往外看去,丝毫没有求救的打算。
莫菲儿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没了对生的期待,还是因为没了对别人的期待。
马车很快便通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围了很多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莫菲儿坐在马车里,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三三两两的嘈杂之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你们说那紫陌山庄的莫盟主,倒底得罪了什么人啦?满门一个不留,末了,还一把火烧了整座山庄。”
“是啊,那火硬是烧了三天三夜啊!若不是当初莫盟主建紫陌山庄之时,将周围一圈的树都伐掉了,指不定整个紫陌山都化为灰烬了!”
“也好在前些天没有起大风啊!不然,就算周围没树,整座紫陌山都还是会烧起来呀……”
“真是造孽啊!那么大的火,任凭武功多么厉害,想必都难以幸免了吧!”
任凭还有多少议论声,莫菲儿却再也听不进去了。
她的心就像刚被插上一把刀,好不容易慢慢淡忘了这种痛。却又被人把伤口撕裂,狠狠地往里面倒了一车盐。
她想,今生都不会再有比这更痛的了吧!
虽然,听着所有人都在这么说。但是,她仍然不敢相信。
她的心,在呐喊,在哭泣……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爹爹和紫陌山庄怎么会……
不!她一定要回去!一定要亲眼看到……
突然,莫菲儿像发了疯似的,朝前跨出一大步,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作势就要往下跳去。
天任见状,猛地一勒缰绳,马车徒然停了下去。随着惯性,莫菲儿朝着前面倒去。眼急手快的天任拉住她,她才没有翻下马车。
莫菲儿猛然抬起头,看向天任。
天任一惊,他看到这些天一直安静得异常的莫菲儿,双眼通红,犹带泪光。
莫菲儿只是那么正坚定地瞪着他,并未言语。
天任冷冷地开口,吐出两个字,“坐好!”
莫菲儿甩开他的手,冷清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要回紫陌山庄!”
天任一愣,眼前的女子,身体单薄,明明很柔弱的样子。而且这么多天以来,她都不曾有什么表情。没有被抓的害怕,没有想逃走的冲动,甚至没有任何对他的愤怒。
但此时,她所说的明明就是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话。却透出一股毅然决然的味道,让人心生寒气,让人不能违背。
最后,天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那么调转马车,带着她上了她口中所说的紫陌山庄。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本来还是晌午时分,天却瞬间黑了下来。满天的乌云,似乎很体贴,尽力地帮她遮挡住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适才在上山的路上,莫菲儿就闻到了,一股经过大火后,还未退尽的那股焦味儿。
她颤抖地走下马车,望着眼前的一切。
本该金碧辉煌,绿阴缭绕的紫陌山庄,此时已经不复存在,眼前一片黑乎乎的。
莫菲儿站在这黑乎乎的一大堆东西前,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不!这不是紫陌山庄!这不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这一堆看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怎么会是她的家?
她们紫陌山庄是那么的舒适明亮,那里有她最爱的爹爹、娘亲和弟弟。
对了,爹爹……爹爹他们……在哪里?
这时,风呼呼地刮过,将那些由高大的建筑烧成的粉末吹了起来。漫天飞舞着黑色烟灰,像在飘着黑雪。无不反映着,做这黑心事的人是多么的可恶。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莫菲儿大笑过后,想起她在这个古代的国家,唯一能够信耐的亲人。她的脸上,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不能相信,他们已经离开她了。
莫菲儿疯了似的,猛烈地将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双眼中充满了恐惧,嘴角抿得紧紧地。
“不!”直到此刻,她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随着她一声大喊,天空划过一道白光,闪电便像挥舞着一把把利剑,接踵而至。轰!滚滚夏雷也响了起来,好像在空中击鼓。黑云也像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一层层漫过去顶,越聚越厚,越压越低……
时间好像转眼便到了夜晚,整个大地一片漆黑。
莫菲儿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她只停留在自己哀伤的心绪当中。她静静地朝着前方走去,她想要去看看她的家,她的家人。
这时,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天任,突然上前,拉住了她。
“你不能过去。人都已经没了!”
莫菲儿感觉到自己被拖住,怎么也不能前进。她只不过想看看她的家,她的家人。怎么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什么叫她不能过去?什么叫人都已经没了!
她突然转过头,目光中犹带着火光与泪光的交织物。
她狠狠地瞪着这个冷酷的杀手,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不能及时赶回来!
她就那么一瞪,让天任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他满心愕然,这目光太寒了!比之他这个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子,一步一步,非常沉重地走向那片废墟。
他是永远都不会懂,那种心痛,那种心死的感觉的。
因为,他本无心。
莫菲儿穿过那片废墟,来了到她曾经居住的小楼位置,停了下来。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还能想什么?
家没了,家人没了……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伴着这雨的,还有莫菲儿顺流而下的眼泪,以及她心底流淌的血泪。
雨一直在下,人一直立在那里。
不远处,天任就那么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主子的那一句,带活的回去见她,还是因为不放心眼前的女子,她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一直石化了的莫菲儿,忽然轻轻地转过了身子,木然地朝着山上走去。
也许,她知道后面还有人跟着她。突然,抬足狂奔了起来。她的轻功本就不错,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之前被追杀的那一处悬崖。
站在这悬崖上,远远望去,一片烟雾弥蒙。远处的山、树、房屋都朦朦胧胧的,笼罩上一层白雾。
莫菲儿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走到了悬崖边上。
天任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一脚已经踏到了悬崖的边边上。他不敢贸然上前去拦截她,因为下着雨的山崖上,土质不是一般的松软。一个不慎,他们俩都会掉下去。
他只能大声地开口喊道,“莫菲儿!”有一丝的急切,有一丝的不忍,也有一丝的心疼。
谁说杀手无情,杀手也是会有这种被感染的时候。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莫菲儿身上发出的浓烈哀伤的气息所感染了,莫名地跟着有一丝哀伤。
莫菲儿听到了一声叫唤,不像是爹爹、娘亲和水姐姐那么宠溺地唤她“菲儿”,筱雨邀宠一般叫她“姐”,也不像是冰冰和明月亲昵地唤她“末儿”,佛儿调皮地叫她“小姐”,更不像是西门宇寰深情地叫她“飞儿”,也决不会像那个人一般痞痞地唤她“丫头”。
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轻轻地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她认识吗?为什么,她感觉到他浑身透出一股紧张的气息。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一个冷酷的杀手。
真可笑!她何时沦落到,需要一个杀手的同情了!
莫菲儿感觉自己好累,她真的不想再去想那么多了。
她抬起脚,想再往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