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有风,天气晴。
生南国走到了一条河前,这条名为香河的河并不算大但绝对很深,那一天他在河边吹了好久的风,等他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好久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远方,学校,喧嚣。
当紧促的铃声响起,这喧嚣被铃声盖住而迅速消弭,上学真好,他说。
当他上了幼稚园的时候觉得不上学真好,可以呆在父母身边,当他上了小学以后觉得上幼稚园也很好,天天就是玩,等到升了初中,想一想还是小学幸福不用上晚自习,不用学那么多门课,又多年,上了高中,离家更远,课程更紧便想着也就这三年了,过了三年就是大学了,大学啊,想想都幸福。终于,大学四年,混吃等死的日子过得久了也腻,就想出去工作挣钱才是王道,终于,毕业了,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尔虞我诈是学校里教不得也学不来的,便又开始怀念上学时的种种。
我们好像真的永远不会满足,不会对现状满意,我们总是埋怨着什么,我们骂春晚,我们骂腾讯,我们骂所有看似可骂的东西,骂骂咧咧,自以为潇洒恣肆,可是如果有一天真没有了春晚,真没了腾讯,我们又会去骂,所以人大多时候的所谓不屑,所谓不满,是为了宣泄,是为了证明他们的存在感,不必太过在意。
人最后是不是都会走向孤独?从哭声中来又在哭声中去,一辈子都在找寻着什么,可是得到之后又发现你所拥有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到最后才发现你依旧是孤单的,你所有的痛所有爱所有彷徨所有开心与不开心从来只有你一个人懂一个人承受,到头来你所拥有的就只有似曾拥有所有却又一无所有的感受。
人都是贪的,有了一就想再要一个一,有了水就想要杯子,有了杯子就想要一个勺子,有了勺子就想用杯子盛牛奶咖啡,有了牛奶咖啡就想要一个椅子可以坐下来细细品尝,而有了椅子又想要一个房子……
人是不是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因为你想要的永远比你得到的多,人都是贪的,一部分是这个社会逼的,一部分是人的骨子里都是贪得无厌的,一些人把这称为进取,而其实你知道我知道大家知道其实人就是贪的,而之所以把这贪说成进取是因为人又是虚伪的。
人永远停不下来,却又想着要停下来,可是又从来知道自己根本停不下来。
人活着从来都是在扯淡,可是又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这扯淡的人生。
人永远在追寻着什么,可是永远追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从来都在掩饰自己,无论是化妆还是明明就是伤心偏要笑,都是在装着成熟,可是内心从来都是个孩子,我们装着成熟然后就以为自己成熟。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是伪君子,一是真小人。说来可笑,人的价值体系从本质上来说是用自欺欺人堆砌起来的,他们一边宣扬着那虚无缥缈的美,一边得过且过地继续着自己的丑恶,人一出生就给自己或者被造了一尊完美无瑕的神,然后用一辈子去靠近这个神,然后用一辈子去打碎这个神,最后在所谓的大彻大悟中不无凄惨地明白这个神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我们:我们从来都是虚伪的,我们从来都只是一个人,我们从来爱的只有自己,我们从来都是在自欺欺人,我们的一生从来都是浑浑噩噩,我们从来都是活在一个枷锁里,我们从来都没有自由也不可能有自由,我们从来都是苦苦挣扎的可怜虫,只是有些虫子爬的高一点,有的虫子长得大一点,除此之外,再无区别。
而对于真小人与伪君子,有人说伪君子不如真小人磊落,可是,一个小人有个屁的磊落,小人还有理了?扯淡!
无论从意识形态上还是从智商上来说真小人远不如伪君子,首先伪君子是知道做小人这件事是不对的,他有一个不算健全的道德体系,他在试图做一个他认为的好人,所以他是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所以他才懂得如何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好人,他才能更好的伪装自己。而那些小人只是一个智商不过五的白痴,把自己的形象毁尽,把自己推向这个倡导礼义廉耻的全世界的对立面还浑然不知,又或者就算知道也懒到极致不愿去想后果。
每个人都是矛盾的复合体,他们一面自卑着一面又狂妄着,对于不爱他们可以毫不在意,对于爱他们又表现得小心翼翼,他们一面承受着他们爱的人的不爱,又一面享受着他们不爱的人的爱,食之骨髓,贪之其味,一面痛着入骨入髓,一面又享受着这痛之中的美妙贪之其味,像一个吸毒者,难以自拔,却又想着往外拔。
人永远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善,人这一辈子永远不会走一条直线,你看不懂也永远不会懂,你不会懂也没人会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们还是被别人左右着,我们的对错掌握在别人的嘴里。
那么,自己这二十多年呢?又算什么?活得是对是错?
“该骂还得骂。”生南国一边沿着阶梯走下去一边自言自语。
河水从脚踝漫过膝盖一直到脖子,生南国从最初的冷逐渐感到温暖,在水淹过眼睛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美好而丑恶,河水里带着些腥臭与腐败,生南国闭上了眼睛。
“终于可以说再见了”,他心里很平静,可是身体却开始挣扎,心跳得很快,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拍打着水面,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花被自己在这河面上画了出来,香河的水有些咸有些苦,周围的水在挤压着他,就像这个世界,让他无法呼吸。
生南国选择了和花莫离一样的方式为这一生作结,从此他再也不用睁开眼,再也不用见这个肮脏与美好纠缠的世界,就让我变成最肮脏的血肉与枯骨,从此纯粹不用费神去辨别什么真假丑美。
故事里,有人问着长安与太阳哪里远的问题,有人回答着举目见日,不见长安。生南国眼里的光也渐渐熄灭,远方,那里也有一座望不到的长安城,可惜他回不去了。
他想回到那座城里,再走一遍老石台,再吃一次母亲做的饭,他想再看一眼自己睡的床,他想寻回自己那条被人偷走的狗,他想坐在家门口听邻居说的那些有的没的闲话,想帮母亲把车子推上那个上不去的坡,想再看一眼夜晚的天空是否真的是月是故乡明……
可是,他知道那里,就在那个方向有一座长安城,可是,他也知道,那一座长安城是他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他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那一座老山,那一群人,是的,他没有办法回去了,因为他就要死了啊。
这一辈子他是为父母而活,为花莫离,为朋友,为兄弟而活,可唯独他不曾为自己而活,为了达成父母给他定下的目标他去考了大学,为了达到朋友眼中的成功人士的标准他去做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越长大他就不敢有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不被人接受,他不敢按自己的想法活着,因为他觉得那样太自私,而他也没有资格为自己而活,他说,如果有来世,他想要试试为自己而活,不用去在乎别人的看法,不用在乎别人的白眼,单纯地,纯粹地,自私一点的活着。
不,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再做人,做一块石头,冰冷的,固执的,看着这个世界就好。
还有,花莫离,如果下辈子那么不凑巧还能相遇,请你一定要蒙着脸,别让我看到你然后又迷失自己,要么,就请你爱上我,一辈子不离不弃无忧无虑。
生南国还想说什么却只让河面多翻出几个泡泡,随后那些泡泡也消失不见。
那一天母亲打电话来说嫂子家生了,男孩,九斤三两的大胖小子,眼睛大大的特别有神可漂亮了。
电话里母亲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总是喜欢坐在平房上,母亲呼唤自己名字时候脸上带着的笑,即便隔着几百里地可是生南国能从电话里想象得出母亲笑时的模样。
“孩子取名了吗?”生南国问。
母亲笑着说:“还没有,要不你这个做叔叔的给他取一个?”
生南国沉默了好一会说:“那就叫生活吧。”
母亲说哪有小孩取这个名字的,生南国就笑着说自己是说着玩的,生活那么悲伤的名字怎么适合一个小孩子呢?可是该取个什么名字呢?生南国摇了摇头,兀的笑了,“关我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