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受了一天的惊吓,攒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走出祠堂,父亲却又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神色,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轻言相问,
“害怕了?小夕?”
“嗯……”
“你相信神灵吗?”
“不知道……今天真的是爷爷奶奶显灵吗?”
“以后你会知道的。今天的事别担心。”父亲说了一句他从小到大最恨却也无能为力的话。
他的记忆始于六岁那年的那趟长途汽车,父母带着他从林家庄离开,他问父母原因,父母就说了这句话,他记得院子里的白杨,记得低矮的泥土墙,可他在这里做过什么,却是一片空白。
也是从那趟列车开始,蓝眼黑洞的梦追随了他十多年,最初他会害怕的尿床,母亲紧紧地抱着他,却也只说,长大了就好了。
后来,他长大一些,父亲甩给他一本《南华经》,让他睡前读,那些古老的生僻的词语根本无用,他问父亲,为什么别人的梦多姿多彩,但他却只有一个黑色无边的梦。
“以后你会知道的。”
林夕从害怕到抗拒到适应,这十年间他听到了无数次这句话,可他的疑问不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多了。
或许也该感谢那个黑色的梦,那双湛蓝的眼睛,才能让他今天坚持到现在。
这一晚,林夕和父母住在西厢房,父母睡外屋,林夕睡里屋。林夕紧紧地靠着墙躺着,想听到父母谈些什么。遗憾的是,过了一会儿,传来了父母均匀的呼吸声。
发生了这么大事,父母竟然还能这么快入睡?
爷爷奶奶为什么不让卖祖宅?到底有什么秘密?
黑子怎么会活到现在,它又去了哪里?
那窗格上的影子,地上的杂草,缠绕的蛛网,燃烧的泪水……这一切,如果没有神灵,又该怎么解释?……
还有,奶奶说的话……该死,他居然忘记告诉父亲了……
邯郸林家到底指的是什么。
……揣着这么多的疑问,林夕紧紧地靠着墙壁,大脑飞速旋转,墙上壁虎穿梭的影子,竟也重重叠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林夕靠近墙壁,却听不到父母的呼吸声,他猛地一下惊醒,下床挑起门帘,父母果然不在了。
父母去哪儿了?
门口的敲门声依然有序地传来,却没有人说话。林夕拉开窗帘一个小缝,可屋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吓得赶紧贴身站在墙根里,调整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
“咚……咚……咚”敲门声不快不慢却也不停歇。
林夕当下害怕地钻进被窝,大气不敢出一口,许久,他以为敲门声停住了,钻出被窝,那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又再次想起。
“小……夕……”这次还带着略有口吃的声音……大伯伯?
当下,林夕想着“胆大走遍天下,胆小寸步难行”,那么多疑问等着解答,还是因为太胆小。于是,心一横,又跑出被窝,打开门,看到大伯伯站在那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呆滞。
“大伯伯,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是我爸妈让你来的?”
大伯伯不说话,拽着林夕就往外走,也不管林夕喊疼,径直走到了祠堂里。
祠堂里没有其他人,连风吹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地大。
大伯伯带着林夕走到香案后面的台阶前,指着台阶对林夕说:“打……开。”
林夕莫名其妙的看着大伯伯,说:“这里没有东西呀。”
大伯伯依然只说:“打……开。”
林夕觉得很奇怪,就蹲下来,一块一块搬动台阶边上的木槛,发现离香案的第三块木槛格子竟然可以打开,里面放着一封书信,林夕想要问大伯伯这是什么,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回头一看,大伯伯倒在了香案前,头部、嘴角都渗出了血渍,只有那双眼瞪得老大老大。
“快……跑……”大伯伯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嘴唇重复着跑的动作,却没有声音。
林夕顾不上看信里写了什么,拔腿就往回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回家,屋里仍旧没有人,他眼前的似乎仍旧是倒在血泊里的大伯伯。
他想找爸妈,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漫长的夜,无尽的黑。
他觉得很累,很累,瑟缩在墙角,倒在了这黑夜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只听到鸡鸣声此起彼伏,窗外已经微微发白。
敲门声又再次想起。
“三叔,三叔开门!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林夕惊得一下子坐起来,大伯伯真的死了?父亲昨晚没在……那封信?
林夕突然发现手中已没有了那封信,可敲门声还在传来。
咚
咚
咚
林夕不敢贸然出去,他将耳朵贴在墙上,听到父亲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小夕,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