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看到巨龙飞过，翅翼漆黑如夜！”
“保罗，我们村子这么偏僻，连晨曦王国的税都收不到这来，怎么会有巨龙呢？”
清晨的白木村，一位胖母亲拉着她的胖儿子，走在街道上。
“那就是巨龙，和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它的翅膀有这么……还要大几十倍！”小胖子保罗张开了双手，比划起巨龙的双翼。
“好啦，夜晚上的天空那么黑，你怎么就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只鸟？”
听到母亲的质疑，小保罗愣了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我……仍觉得那是一条龙。”
“小保罗觉得那是龙，那就是龙咯。今天去看看泽雅阿姨的烘焙店开业了没。没有的话就乖乖吃我做的早餐。”母亲道。
保罗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才不要尝试你那糟糕的手艺……”
……
安静的房间里，年轻的女子在床上熟睡。
她本应该睡得很安详，可是渐渐地，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流出了眼泪，眼泪顺着眼角流入耳朵。
梦境与现实的屏障有时极其脆弱，使她不费力地睁开眼，逃离了噩梦。
女子缓缓坐起身，心跳难以平静，她颤抖着拭去脸上的泪水，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她看了看依旧紧闭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起床，清洗了身子，换好衣服，也不吃什么东西，她下了楼。
出门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个装满幽蓝色花朵的花篮。她微眯着眼－—不同于她封闭的小屋，外面的光线对她而言可是刺眼至极。而正是这清晨的微光，使她的样貌清晰起来。
她身形消瘦，脸颊些微凹陷，裸露出来的锁骨和手臂充满了骨感。她的长发披散至腰际，有些凌乱。双眼漆黑深邃，只是低眉无神采，如失去光泽的宝石。
虽然和村里大部分女人一样穿着普通的亚麻布裙子，但她的气质和其他女性截然不同，显然受过良好教育。
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她轻声道：“胖婶和小保罗，你们怎么来了？”
“泽雅，好久不见，你终于准备开业了吗？”保罗的母亲道。
“嗯，明天起我会重新开始打理这家店。”
小保罗本来看见泽雅的惊喜在听见这句话时瞬间消失——对于母亲的手艺他一天也忍不了。保罗嘟着嘴，扯了扯母亲的衣角。胖婶迅速回头瞪了他一眼，也不看这眼效果如何，温和地对泽雅说：“那我明天来，再见。”
“再见。”
说完，胖婶便拖着不情愿的保罗离开了。
太阳露出了头，黎明的阳光撒在小店前的石板路上，使街道的地面变成金色的海洋，把泽雅的影子拖得极远。
附近起早的居民看到泽雅，手里的活都慢了几拍，泽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泽雅离开了村子，沿着一条小路，走入了山林。这是被白木镇倚靠的一座大山，被称作无垢山。
山林里罕有攻击性野兽，大多一些小兽。镇里的男人们可不会在这狩猎毫无价值的猎物，倒是妇人和小孩们偶尔会在山脚采摘一些野果草药。
离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路，她却突然停下了，只因小路远处蹒跚的小身影。
是个小男孩，她注意到，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上沾满泥土，袖口被撕裂得破烂。
他的步伐毫无平衡可言，每一步都让人揪心是否下一步他就会倒下。
泽雅快步走了过去，看清了男孩。男孩的五官很精致，湛蓝色的眼睛里似乎真的有碧水在流淌。如此吸引她的眼睛还是第一次遇见，他长大后肯定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是谁家把这么可爱的孩子弄丢了？
男孩察觉到影子的接近，他抬起头，看到了泽雅，却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此时的他疲惫得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就像梦里那样，他呼出几个晦涩的音节，然后倒了下去。
这不是通用语，泽雅却感觉一道电流在大脑里窜过，使她清醒了许多。她放开了花篮，跑向了男孩……
“有人吗？”小男孩问道，过了许久，没有人回答。
他靠近了铁栅栏，看着两名守在铁栏门口守卫，守卫面无表情，对男孩不予理睬。
铁栅栏自上贯穿入地底，相互紧密得连瘦小的他都钻不出去。
四周的景象很模糊，他怎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这里装饰奢侈。他走向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俯视大地。
对了，这里是一座高塔，他才想起来。
突然而来的啸声，于广袤的大地响起，并回荡，使他战栗不已。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中一双巨大的黑翼旋停在他面前，用那充满灾厄的赤色竖瞳凝视着他。
黑翼的主人张开了双颚，向男孩喷出漆黑的不洁之炎，将他吞没……
小男孩睁开眼，很平静地醒来，显然这个噩梦并没有惊吓到他。眼前一阵模糊，当他的视野稍微清晰起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旁坐着一个女子。
他支撑着坐起来，看了看女人的耳朵，张口准备说些什么，但并没有发出音。
泽雅把刚熬好的粥放在桌上，回答：“这是我家，看到你晕倒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男孩看向泽雅，眼神触碰一瞬间，他触电般低下头：“谢谢……”
泽雅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后递向男孩的嘴：“吃点，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男孩饿极了，嘴里立刻泌出唾液，他笨拙地吃下一口，胡乱咀嚼了两下就咽下去，连味道都没尝明白，但食物在喉咙中流动的感觉却远胜它本身的味道。
“咕噜咕噜……”
男孩的肚子呻吟一声，眼睛更是不争气地盯着泽雅手里的勺子。泽雅看到男孩的馋样，手里不敢怠慢，她吹凉粥，继续喂男孩。
男孩张大小嘴，接住勺子，一口又一口，不一会儿小碗就见底了。
两碗下去，男孩依然没有吃够，但泽雅并没有再去重新装碗，以男孩目前的状况吃太多反而不好。
“有些力气了吧？下床，你身上太脏了，我帮你洗澡。”
男孩下了床，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被子弄得全是泥土。
“对不起。”他满是歉意地说。
“没事，回头我会洗了的。”说完，泽雅拉着男孩脏兮兮的小手走进了一楼的浴室。
然而她发现小男孩居然连衣服都不会脱，泽雅觉得有些好笑，麻利地把他扒得精光，抱进早就装满热水的木盆里。热气升腾，浴室变得雾气缭绕。
泽雅刚才的动作实在太快，小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蹲坐在热水里抱成一团，低着头，小脸红扑扑的。
泽雅把毛巾递给小男孩，又拿来一盆温水，帮他清洗头发：“把身上脏的地方洗干净，我帮你洗头发。”
男孩的头发很长，全部理顺下来居然到了肩膀，泽雅洗起来也颇为费劲。
“你叫什么名字？”泽雅问道。
男孩想了想，说：“艾瑟。”
泽雅把他的头发捋上去，看着他尖尖的耳朵，说：“你是半精灵。”
男孩有些慌张，身体都颤抖了一下，说：“嗯。”
“那你的父母呢？”
“我没见过他们，自我记事起，我就一直被精灵囚禁，昨天我找到机会逃了出来。”艾瑟毫无防备地对泽雅坦白自己的遭遇。
泽雅有点惊讶，听说近年来精灵族对半精灵的态度天翻地覆地改变，看到艾瑟的遭遇，她确信了这点。善良的精灵族会发生这种改变实在匪夷所思。
“你多少岁了？”泽雅问。
“嗯……好像七岁。”艾瑟回答。
泽雅默然，精灵族的高挑是出了名的，可他看上去像六岁的人族孩子。
“你现在可是无家可归了。”
艾瑟的头更低了，小声道：“嗯。”
艾瑟呆呆地应答让泽雅有些意外，她露出一丝微笑，感觉这孩子挺有意思。
“正好这个房子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个房间没人住，就是之前你睡的那个房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下来。”
艾瑟抬起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艾瑟湛蓝色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抗拒，泽雅好不容易才收回了目光，说：“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乐意至极！”
她颔首，问道：“你的父母中哪一方是人类？”
“母亲。”
“那我就对外称你是我的外甥了，你的母亲是我的妹妹，你的父亲是精灵。”
艾瑟眨眨眼，也不知听没听懂，点了头。
“洗得干干净净，可以出来了。”说着，泽雅用毛巾把他擦干净。当艾瑟回头看自己的衣服时，发现衣服已经被泽雅扔进水盆里。
“诶，衣服……”
泽雅拉着艾瑟的手，也不管他是否光着身子，就把他带上了二楼原先的房间。
趁着泽雅在衣柜里翻衣物，艾瑟四处张望，想找点东西遮羞，但这里的东西都不属于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拿来用。
泽雅找出了一身衣服，丢给了艾瑟，说：“只有旧的，穿上吧，试试合不合身。”
艾瑟接过手，背过身去。精灵族的服饰穿起来就够麻烦，虽然人类的服饰简单，但第一次穿的他依旧生疏。
“裤子穿反了。”说着泽雅蹲下身。
“我……我自己来。”
艾瑟后退一步躲开，慌忙地把裤子穿正。
待艾瑟穿着整齐后，泽雅从自己的房间拿出了剪刀和梳子，道：“你的头发多久没剪了。”
“好像有几个月了。”艾瑟摸了摸自己的长发道。
泽雅把镜子拿过来，说：“我帮你剪头发，可不要乱动哦。”
随着泽雅清脆的每一刀，他的头发一簇一簇地落下。待理完发，他照照镜子，竟然认不出自己。
艾瑟的脸型五官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除了湛蓝色的眼睛和尖尖的耳朵，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
艾瑟左摸摸、右扯扯自己的衣服，对此新奇不已。他抿嘴，很满意的样子。
泽雅对于艾瑟是半精灵这件事一点也不吃惊。初见他时，他那晦涩的精灵语泽雅便听懂了。
那几个音律的意义是——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