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子!”阳陶贤神色不耐地走过来,拿着折扇往我头上敲,“你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呢啊?!我叫你你没听见?!”
他每说一次“干什么”就敲一次,我被他敲得头越缩越低。
士兵又看了我一眼,极不耐烦道:“行了,赶紧走!”
我连忙缩着脖子跟着阳陶贤出了城门。
走得直到看不见城门了,我才真正放下心来。
阳陶贤晃荡到我身边。“现在说说吧,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别扯什么你被甩了,爷也不傻。”
我沉默了片刻。“我能说的不多。反正,我惹到了秦知府的小儿子,他记恨我,就说我行刺他。秦知府爱子心切,就兴师动众抓我咯。”
“你还挺能惹事儿。”他道,“我看你昨晚脾气很暴躁。是不是真失恋了?”
“你操心我的情感问题做什么?”我面无表情。
“看见人倒霉我高兴。这是你承诺的条件,快点说出来让爷高兴高兴。”
“还能是怎样?我发现墨潜有喜欢的人了呗。”
“怎么发现的?他喜欢的是谁?”他兴致勃勃地追问。
我闷着头加快速度往前走。
“赶紧说啊。”他也加快步伐跟上来。
“你怎么比女人还八卦?你那么关心墨潜,你是不是喜欢他啊?”我不耐烦道。
“我?我可不像你和温芊,凑成一对母鸳鸯。”
“少胡说八道!”我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怒吼完就快步甩开他。
他懂什么,他有什么资格来诬蔑我和芊芊!
他丝毫不以为怵,厚着脸皮再次跟上来,不断地追问我刚才的问题。
“到底怎么发现的?”
“你看见他告白了?”
“你听见他亲口说的?”
我被他蚊子一样的声音问得烦不胜烦,没好气道:“我猜的!”
“你猜的?”他鄙视道,“你光靠猜你就这么颓废了?从没见过你这么衰的人。”
“我难道还要去问他一遍,自取其辱吗?!”
“呵,你就是不敢!”阳陶贤道,“你不敢让他知道你喜欢他。”
“我!”我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反驳不下去。
“说中了吧?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藏着掖着什么都不敢说,即使把鸭子煮熟了放到你手上,你都能让它飞了。”
“什么都是要靠争取才能得来的,你连争都不敢争,你还好意思说你喜欢他?”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这么懦弱,都不配喜欢他。
“你就继续颓吧,眼看着到你手上的鸭子飞到别人嘴里吧。”他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我低着头沉默地继续往前走。
阳陶贤冷冷地呵呵两声,摇摇头转身走开。
“等等。”我叫住他。
“干什么?”
“不准将他比喻成鸭子。”我认真地说。
“意思表达到了不就行了。”他无所谓道,“谁要你在这个上面较劲了?有什么意义?有本事你就……”
“借我匹马。”我打断他。
“用来干什么?”
“去找他。”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这就对了嘛。谁想看你一个人在那里演什么单方面失恋的苦情戏,看戏的现在都喜欢看霸王硬上弓知道不?”
这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说着就叫人牵一匹马过来,将缰绳塞到我手里,“马是租给你的,记得叫墨潜交钱!”
我笑了。“知道了,铁公鸡。”我翻身上马,扭头对他道:“谢谢你。”
他呵呵两声,“我可不是什么圣人,我就是看你在那儿苦哈哈的觉得烦,想快点赶你走。”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我说完夹紧马肚,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
墨潜他们应该早就出城了吧。我要绕道去银屏县找他们。
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该努力一次,不要让自己遗憾。
骑快马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到了银屏。
“小伙子,今天是三月三,前面走不动马,你把马先寄放在我这儿吧。”进入银屏的主街道之前,一个马厩的伙计对我道。
今天是三月三呀。身为银屏人,我居然都忘了。
难怪老远就听到热闹的歌谣声。
我含笑下马,将马交给伙计,付了看管费后,才想起自己还是一副小跟班的打扮。难怪马厩的人叫我小伙子。
我先去找了间客栈换身衣服,再将自己梳洗整理了一番,这才徒步往歌谣声的源头走去。
转过一个拐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星河般璀璨的光带。热闹的人潮,鼎沸的人声,被人拿在手里流动着的花灯,每一桩每一件,都勾起我五味杂陈的怀念。
一条河水静静流淌着穿街而过,沿岸的长长的光带,在水面映出梦幻般的倒影。两岸的少男少女,隔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遥遥对歌,歌声清幽缥缈,带着暧昧的味道,在天地间萦绕。
所谓天上人间,就是如此模样吧。
我的心被难以言说的暖意填满,炙热得发烫。我随手拿了一盏花灯,融入热闹的人群中,慢慢地边看边走。
路边传来节奏欢快的敲竹竿声。一个少女见我对那排竹竿多看了两眼,热情地拉着我跳了一支竹竿舞。
“你跳得好棒啊!”少女惊喜道,“你以前跳过吗?”
“是啊。我就是银屏人。”我绽开笑容。
不管走得多远,我骨子里依然是银屏人。
这时有一阵美妙的歌声从水面传来,少女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我亦看向河面,那儿有两艘小木舟慢慢顺着水流驶过来,一艘前一艘后,各载着少男与少女,相对而歌:
“慕灵川之秀美兮,晨游露沾衣;”
“有浣纱之好女兮,一见倾心;”
“击节放歌兮,盼女有应;”
“垂首不应兮,心无所依。”
“慕灵川之清浅兮,晨起浣纱衣;”
“有泛舟之吉士兮,一见倾心;”
“垂首掩羞兮,不敢有应;”
“心悦于君兮,盼君知悉。”
我静静看着河面,轻轻跟着唱:“心悦于君兮,盼君知悉。”
不知道墨潜现在在哪呢?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映满灯火的河面移向对岸。有一个人的身影,慢慢映进了我的眼底。
我的呼吸停了一下,生怕这是幻觉,如泡沫般一吹就散。
他在对岸静静站着,静静看着我。他的眼里映着璀璨的流光。
这一刻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一切的绚烂在他面前都失去颜色。
我们两个都没有动,无言地相互对视着。过了一会儿,他朝我勾了勾手指。
凭什么是我过去啊,不是应该男生主动过来吗?
不过我要是叫他自己过来的话,他大概会来打我……
那还是我过去好了。
在不远处有座石拱桥,我掉头往那儿走。他也从那头走过来,和我在桥中间碰面。
“走了为何又回来?”他问。
“有事……和你说。”我的心跳渐渐加速。
“说。”他看着我。
我转身看着灵川河,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得越来越快,我张嘴深呼吸了好几次。“那个……你,你知道他们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吗?”我指着渐渐驶远的那两艘木舟问他。
对歌的男女用的是银屏话。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我知道。”
我颇为失望。他居然知道,那……那我还怎么往下说……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问。
我深深吸几口气,下定了决心。既然文艺的方式耍不来,那就用简单朴素的方式吧!
“墨潜,你以前说的那个‘爬虫’它其实就是……”我话说到这里突然被一只手用力推下了石拱桥。
“哗啦!”我砸进水里绽开巨大的一朵水花。
这一砸直接砸到了我的心里,将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打得支离破碎。
我扑腾着从水里冒出头来,墨潜还站在桥上面色平静地低头看我。我抹着脸上的水,觉得很想哭。
哪个人表白会搞得像我这么狼狈。
我慢腾腾地游上岸,墨潜从桥上下来,问我:“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我只是……我想通了,我留下来配合你们。”
他深邃的眼睛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紧接着有一片阴影朝我笼罩下来——他突然俯身,脸朝我慢慢靠近。
我紧张地咽口水。
他的脸慢慢靠近,停在离我一线之隔的地方,眼睛直直看着我。
我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
他停在那儿静了两秒。而后伸手,从我脸上摘掉了什么东西。我看了一眼,原来是水草。
“回去好好洗洗。”他说着直起身,转身往另一条街走。
我连忙跟上去。
到达客栈,上楼时低头见芊芊和裴松也踏进了客栈,而且双双全身湿透。
“芊芊,你和裴松下水抓鱼了?”我奇道。
“没有。”芊芊神色不是很自然,径直往自己房间走,走了几步又惊讶地回头看我:“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通了,所以就回来了。”
“嗯,肯定是舍不得离开我。”芊芊自恋地说完,得意笑着迅速窜回自己房间。
算你跑得快,要不然掐死你。
“你们到底怎么弄湿的?”我转而问裴松,后者只是神神秘秘地笑了一笑,也回自己房间了。
怎么两个人今天都这么奇怪?
我撇撇嘴,跟着小二走到刚刚给我订的房间。
洗漱完后我去找墨潜简单了解了一下调查的进展。他们只比我早到半个时辰,在订下客栈后就打算先好好放松一下,看看三月三是怎样的节日。
他们计划明天就由芊芊潜入秦汕的府中,因为秦汕的夫人近日得了病,但请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秦汕放出消息,谁治好他夫人的病就赏百两黄金。所以芊芊打算靠自己的一身医术潜进去。
这个计划好像没我什么事儿啊。我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只要看好你自己就够了。”墨潜说得直接,“不要再擅自离开。”
我愧疚地点头答应。
这时窗外的人声更加热闹起来了。因为快到子时了。
我看着窗外。不远处有灯火璀璨。默了一会儿,我扭头看墨潜:“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我咧开嘴笑,拉着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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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菌猛然发现自己太喜欢写晚上的剧情了……这就是所谓的夜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