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爱与顾忆城面对面坐着。
“你听好了,之所以往你伤口上撒盐,那是因为我饿了。”
“……”
这开场白还真是独特。
从早晨被吵醒直到现在,他顾大少滴水未进。那杯用来彰显身份,并刺激何同升的速溶咖啡作为表演道具不算在内。并且,他为了眼前的这个重量级朋友还进行了一场自由搏击运动,消耗了大量的体能。此刻,他很不高兴,直接导致他下面的如是说犀利到见血封喉。
“作为婚姻失败的典型,你其实很成功。”顾忆城双手交叠放在桌前,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灼灼的眼神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季天爱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无从反驳。
“陈赫爱上了张子萱。大家说张子萱是小三。陈赫说她不是小三,她是天使。”
“……所以呢?”
“所以,男人眼里,小三是天使,带给他的全是快乐和刺激。而妻子眼中,小三是恶魔,带来的全是痛苦与羞辱。”
顾忆城的话里没有情绪的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这样无关痛痒的话。可作为他话里遭遇小三夺夫之恨的妻子,季天爱鼻子里不由又升腾起一阵酸涩,那苦与痛哪是旁人能够体会的。
“为什么你会把爱情、婚姻输给那个女人,你可想过其中的原因?”
季天爱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不让没用的眼泪再次掉下来,“我以为为他料理好家务,生活事业上不给他添麻烦,尽一个妻子最大的本分就好……我从没想过他会出轨,……更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婚……”
顾忆城叹了口气,“所以啊,你作为女人,物质上不依赖男人,经济上不依赖男人,精神上不依赖男人,那么请问你要男人来干什么?”
“嗯?”
“你好像连身体上也不依赖你前夫,敢问你和他在一起图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生儿育女、延续生命的DNA?”
“我——”季天爱哑然,脸涨得通红,低声说:“我又不图他什么!”
“呵呵呵,不图他什么,那路上随便给你找个人,你愿意么?”
“我……怎么可能……”顾忆城的话让季天爱几乎茫然了,“我就图他人!总可以了吧!”
顾忆城顿了顿,盯着季天爱的眼睛说到:“那你表现出来了么?人长嘴除了用来吃饭,还要用来表达!你懂么?”
“老夫老妻了整天把情啊爱的挂嘴上,我嫌腻歪。”季天爱撇撇嘴。
“你呀太不了解男人了,特别是当事业上刚刚获得巨大成功的男人。回到家里,面对大义凛然脸上写着不贪图的你,乏善可陈、味同嚼蜡,他在的你身上完全享受不到给予的快乐,没有满足感,所以就厌倦了。”
“是这样吗?”季天爱脸上有点难堪。确实,何同升事业渐渐走上正轨后,他对物质上的要求也日益提高,除了日常的着装,连带着吃饭档次也提升了一大截,像昨天的黑皮老板那他们已经很久没去光顾了。面对他买给她的洋装、名牌手表、包包,她都不稀罕,总是说她一个教书的用这么好干嘛,带个大钻戒做化学实验,尴尬得连手都无处安放。有过这么几回的拒绝后,何同升就真的不再买这些东西给她了。她其实无所谓,没想到他却是这么在意。
“你觉得呢?”顾忆城又迫近了一步,“比如何同升,老实正派的他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妖娆艳丽的女子,你一定不能苟同,这简直是三观尽毁啊。呵呵,在我看来他的喜欢只是表象,他迫切需要的是认同感和依赖感来彰显他男性的强大。而适逢朱莹的出现,她能满足他男性尊严的一切幻想,年轻貌美,小鸟依人,物质上依赖他,经济上依赖他,精神上依赖他,乃至于身体上更加依赖他。你说铁汉能逃得掉这种绕指柔么?”
“……你怎么知道她叫朱莹?”难道这位会算命么?
“……”顾忆城眼睛闪了一闪,他怎好意思坦白自己躲着听了半天的壁角呢。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转移注意力,用更加严肃的口吻说到:“听——重——点——!你的问题在于:一极端不注意个人形象,二盲目自信,将人想得都和你一般简单,注重心灵的契合,而不是肤浅的感官享受。你自以为与何同升有着雄厚的感情基础,即便身材走样,即便人老珠黄,他还是会和你对他一样,等在平淡的婚姻生活里慢慢老去。可惜,现实从来都是残酷的。”
“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何同升了。”季天爱暗淡下去的眼睛里含着不甘与失望。
“没有男人不贪心。”顾忆城重重地吐出这几个字。
“贪心?”
“俗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是不惦记,只是时机不成熟。男人一旦有了财力、又有了精力,谁又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特别是那些有姿色,又懂风情的。古往今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儿少么?那些个男人谁家没有糟糠之妻?文人骚客的风流艳史照样为世人称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歌咏小三的情*爱诗句成了千古绝唱流传于世,然并没有谁会顾及家中老妻为了他操持家务、生养孩子。”
“……”
顾忆城的话于季天爱不亚于五雷轰顶,将她轰得外焦里嫩,心汩汩地在淌血。难道无欲无求的她都错了么?难道一直默默付出的她都错了么?
洗脑还在继续。
“朱莹之流,之所以能堂而皇之地走进你们看似牢不可破的婚姻,无非是趁虚而入罢了。一次又一次施展女性魅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男人的心和底线,一旦发现有机可趁,便巧取豪夺,甚至鸠占鹊巢,用的全是技巧。”顾忆城冷峻的脸上突然有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简直比不笑看着还瘆人。“小爱,你实在太天真太单纯了,这也可能与你的职业有关,一直待在象牙塔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社会上的人远不似你想象般的简单和直接。”
“可我信你!”季天爱抬起通红的双眼傻傻地说。
“……”顾忆城像是猛然被这声音惊住了,定定地看着季天爱。
她垂下眼帘,颓废地缩在椅子里,艰难地说着:“你知道么,在你疯狂敲门的时候,我的确想过死……但是我怕死、也不敢死……我告诉自己,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忘掉就好了……忘掉他……可这梦太长太久,足足有三十年……是我全部的人生……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顾忆城任由季天爱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良久,他伸过手来一把抓住她放在桌上颤抖不已的小手,严肃的表情带着一股特别认真的狠劲儿,“说,你想怎样?”
“我——我想改变!想让何同升后悔离开我!”季天爱喊了出来,泪水横流。
顾忆城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一个被爱情、婚姻折磨地面目全非的女子,像极了多年前的母亲,那般绝望与痛苦,心上那处旧伤口像被忽然扯开了,隐隐作痛。
“好!我帮你!”
这一次,他不要做个亲历一切却素手无策的旁观者;这一次,他要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这个女人的命运!
嘴上说了这么多,顾忆城成功地让肚子也开始学说话了。那一连串的响亮的咕噜声虽然突兀,可并不影响此时顾忆城在季天爱心中高大光辉的救世主形象。
有那么一刻,顾忆城真诚的认为他在小爱面前从没有装逼过,也没这必要。比如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忘乎所以地吃着季氏炸酱面。那吸溜吸溜的响亮声响和唇边溢出的浓油赤酱昭示着他有多爱这碗面。
炸酱是季天爱现做的,将炸得香味浓郁的五花肉丁加上豆瓣酱、番茄沙司和冰糖一块炒制。劲道的面条整齐地铺上黄瓜、葱白、芹菜、豆芽等蔬菜丝,放在青花瓷的大海碗里,拌上那诱人的炸酱,真真是视觉与味觉的双重享受。
季天爱也饿得不行,埋头使劲地吃着,只是没有顾忆城吃得那么夸张罢了。
吃了两大碗仍不过瘾的顾忆城咂咂嘴问季天爱,“家里有健胃消食片么?”
季天爱边吃边点头。笑话,每一个吃货其实都自我修炼成了肠胃专家,家里包里怎会少了这样东西。
顾忆城摸了摸肚子说道:“那我就再吃一碗!”
“……管够!”季天爱没有理由笑话他,因为她自己也想再来点。“大城,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好像饿肚子的时候那股想死的劲头因为吃饱了,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所以这就是你给自己暴饮暴食找的借口?”
季天爱“……”
“也好,这是你最后一顿饱饭了。俗话说得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谁要减肥?”
“你呀!”顾忆城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参考标准——朱莹小姐。”
季天爱咬咬牙,将面前的碗一推,“好!我不吃了。”
“嘿嘿,杜绝浪费,余下的还是我来吧!”顾忆城老实不客气地将季天爱碗里剩余的面全拨到自己碗里,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大口吃了起来,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边吃还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小爱,朋友间最感人的四句话是什么你知道么?”
“我挺你?有我呢?”
顾忆城摇头,“是我来买单、我替你喝、输了算我的、来来来用我的。你知道么,你已经默默干了其中的三件事。所以呢,你今后的一切全包在我身上,输了算我的!”
“你——”
顾忆城从面碗里抬起头,目光灼灼,“我讲真的,你信我么?”
那一刻,季天爱百感交集,她何德何能,在如此狼狈不堪的人生境遇里竟然遇上一个如此仗义的蓝颜知己,难道是老天爷怜悯,特意派他来解救自己的?
季天爱用力地点了点头。
顾忆城笑了。
那是怎样的一笑啊,剑眉舒展若青山迤逦,眉梢眼角尽是温存软款,唇畔染起的清浅笑意,如风如素,清且妖。忽略他嘴角的酱汁,那是个堪称蒙娜丽莎式的微笑,可以惑人,可以倾城。
季天爱重重的、一笔一划地将这个笑深深镌刻在脑海里,这个男人真好。
她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他与她的命运便密密交织在了一起,一曲华丽的乐章悄悄地奏起,人生的舞台有了伴奏,会是一幕幕怎样的戏?
嘘——
认真的看,注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