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寮
露天的囚笼中,阿桔冷漠的看着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寮兵拖着一衣衫褴褛的妇人进了营帐。
那妇人阿桔其实是认识的,那是灭国前淮阳侯才娶的继室。记忆中那是个挺美艳的女子,很年轻,才十七岁,正是春华正茂的年纪,与现在这个满头白发,形削枯槁的老妪根本联系不起来。
十五年,被困在这牢笼中十五年了。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每天都会上演族人被寮兵欺压的一幕。阿桔抬头看着天空,树皮般干枯的手在脸上抹了抹。希望能在脸上摸到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
是的,阿桔没有眼泪,她的眼泪早在家国破灭的时候哭干了。
老妪的惨叫声不断的从营帐中传出来,阿桔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那营帐。
“怎么样,听着这惨叫声是不是很过瘾?”说话间阿桔被一片阴影笼罩。阿桔逆着光全身发抖的看着这说话的男子,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你该是知道的,你越是这么在乎那些人,我越是要折磨她们。你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怎么做”男子得意的笑了笑,并不在意阿桔的不合作。
“放过她们吧,她们是无辜的。如果你是想报复我,尽管对我下手,就算是杀了我也没什么的”阿桔并不看那男子,低着头嗓音嘶哑淡漠的回答到。
“你该知道我是不会杀了你的,这么深爱我的人,我怎么忍心杀掉,你当我是铁石心肠吗”男子俯视的看着阿桔,怪异的笑了笑。
是了,他不会让她这么轻松的死去,他要她每天看着族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内心煎熬的活着。死,对于阿桔来说,都是无比奢侈的。
阿桔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与她对话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身穿一件绣着海东青的藏青色袍子,脚蹬一双镶着红宝石的深褐色皮靴,一头黑发随意的束着,儒雅的脸带着几分狂傲和不羁。
当初阿桔正是被这俊逸非凡的脸给迷惑了,做下了一件天地不容的错事,使她在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止不住的呕血悔恨。
正是这张温和无害的俊脸掩藏住他那颗狼子野心,正是这人模狗样的面孔欺骗了她的一颗真心。使她一步步的陷入他为她编织的美梦中,无法自拔。
阿桔曾想过,如果不是这张脸,她就不会不顾父王反对,与赵国公府为敌,解除与煜哥哥的婚约。如果不是这张脸,她就不会引狼入室,让他有机可趁,盗取北疆的布防图。如果不是这张脸……
“拓拔延昭,你到底想要怎样?我除了这条贱命,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身上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了”阿桔失声吼道,脸上依旧带着倔强。
拓拔延昭面带轻蔑的看着接近疯狂的阿桔,“我的小阿桔,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哦”。语气顿了顿,面色略带阴狠的再声道:“你忘了你身上还有一样我想要的……你的一身傲骨”。
拓拔延昭伸出手,透过囚笼之间的缝隙,指腹轻轻的摩擦着阿桔的脸颊。
似是感觉到手感不如往昔般嫩滑,嫌恶的将手抽出囚笼,从怀中掏出一张绣着翠竹的手帕,仔仔细细的将手擦拭了一遍。
阿桔怔怔的看着拓拔延昭手中的翠竹绣帕,好似想到些什么,又摇了摇头,惨淡一笑。心中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拓拔延昭留着这绣帕只是想利用自己,千万别再上他的当了。
拓拔延昭好似知道阿桔的想法,蹲下身来,捏着手帕的一角,在空中挥了挥,笑的一脸魅惑,“阿桔可还记得这张绣帕”。阿桔握紧拳头,并不吭声。
拓拔延昭看阿桔没有反应,慢慢的将手中的绣帕抖拉开来。故作一脸回忆的说到,“这可是阿桔亲手给我绣的哦,还说要我贴身保存呢。你这小没心肝的怎么能忘了呢,真是太不乖了,我要惩罚你呢”,说完便朝身边的侍卫勾勾手,让他上前听令。
阿桔对这一幕并不陌生,每当拓拔延昭说要惩罚她的时候都会叫身边的侍卫拖来一族人在她面前狠狠地虐打他。阿桔死死的掐着手心,不让自己出声,因为越是求情,拓拔延昭越是手段狠辣。
可当那已经奄奄一息满身是血的族人被拖上来的时候,阿桔震惊了,污浊的双眼瞪的老大,嘴唇不住的抖动,呆呆的看着那浑身是伤的男人。
名叫记忆的潮水从各种缝隙中涌入她那尘封已久的内心,那浑身是血的男人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煜哥哥啊!拓拔延昭,你怎么敢……
阿桔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原来阿桔不是哭干了眼泪,而且将自己的一颗心紧紧的封闭了起来。
“拓跋延昭,我求你了,只要你放了煜哥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阿桔哭着向拓跋延昭求情。
“真是什么都愿意?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拓跋延昭回的有点咬牙切齿。
心中很是不平,自己的妻子,放弃一身傲骨跪下来哭着求他,求的不是让他给她宠爱,而是求他放了她的青梅竹马。真是想杀了那赵煜的心都有了,放了他?呵……拓跋延昭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一脸兴味,低头看着梨花带雨的阿桔,手用力的捏着阿桔的尖削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乖乖的听话,讨了我的欢心,别说放了他,给他官职让他在朝做官也是可以的。如果你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你该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既然能抓一次,就能抓第二次,那时候我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让人打开牢笼。
阿桔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牢笼中放出来的,恍恍惚惚,脑海中一片混沌。
傍晚时分,天空被拉上了一层黑幕,宫殿被烛火点亮。阿桔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沉沉的陷入了回忆。
那时的阿桔是上京中的天之骄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出门入室,总是有一群奴仆在身边守护着。
是从多久开始,身边的人才都不见了呢……阿桔想的头疼,摇了摇脑袋。
此时拓拔延昭嘴角噙笑,满面春风的从外间走进来,声音含着宠溺,“阿桔,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阿桔翻飞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嗤笑一声,立刻迎了上去。
是了,到了这一幕,阿桔终于想起来她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了,他卑鄙的用良淳哥哥的生死来逼她放下她的傲骨。
他要她当他的王妃,呵……真是讽刺。十五年的牢笼生涯,为的就是逼她当他的王妃。
阿桔被困在这椒房殿中,他不让人靠近这里,也不让她出去。就像一只终于被主人宠爱的金丝雀,从一个环境恶劣的笼子换到另一个精心打造的笼子中。
拓跋延昭将阿桔环抱在怀里,在烛光的照耀下眼波流转,欣赏着阿桔身着轻纱的美丽胴体,指尖若有若无的挑逗着。
这样的场景阿桔并不陌生,十五年前,他与她还是夫妻,并不像现在是死敌。新婚燕尔,芙蓉帐暖,这样的情况自是不少。
拓跋延昭的亲热让阿桔感到恶心,为了煜哥哥又不得不委身屈服。指尖用力的掐住手心,温顺的承受着拓跋延昭带来的狂风暴雨。
等到夜深人静,拓跋延昭入睡后,阿桔偷偷的将全身缩在床脚,用力的捂着嘴,不让发出一点声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似是要将一生的眼泪哭干,阿桔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蒙蒙的听见有人说什么心脉俱损,回天乏术,便再次昏了过去。